能够采取的对策只有一个,那就是选择好退路。蓬莱寺位于奥茶臼山山麓。寺后便是大片的原始森林。只要躲入深山,对方就无计可施了。不过,那样一来,连德造自己说不定也会迷失方向。奥茶臼山的山脊紧连着赤石山脉的主峰赤石岳。
这里是有名的山岳地带。德造对山是全然陌生的,他真担心一走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为此,他觉得有必要预先进山踏勘一下。
——明天就进山。
暮色渐重,远处的山脉笼罩在夜幕之下。德造凝眸远望,心中自语道。
他做好了进山探查的准备。
即便是呆在寺里也无事可做。如果要动手修补那些损坏的地方,要做的事情可就实在太多了。但德造根本没心思去管这些事。不管怎么说,他不过是在这里暂避一时。
每天早晨,带上干粮进山。最初几天,他先在寺的周遭溜达,天黑之前,再背着干柴返回寺里。烧火需要柴禾。虽刚进入九月下旬,但每逢早晚的时候,便感到寒气袭人。照此下去,再过一个月,如不生火,肯定会冻得受不了的。德造思忖着。
进山后,实际情况要比想象的艰苦得多。因对山里的情况不了解,到处都是河流、山涧和断崖。根据地貌可以明白各处的地理情况,但这需要有判断力。没有在山里生活过,便不可能具备这种洞见。
德造不厌其烦地出入于深山之中。
这已经是德造来到蓬莱寺的第十三天了。
那天,德造照例早早地进了山。过午时分,登上了奥茶臼山的支脉,然后折返。他是初次到这里。
下边是一片丛生着山白竹的斜坡,根本就无路可循。德造沿着若有若无的野兽踩出来的小道在山里转悠了这么多天,对山里渐渐地多少有了些了解。他想穿过这片山白竹,说不定就能有近路。突过去以后,如果无路可走,大不了再返回来。
没走多远,德造猛然停下脚步。他感到周围似乎有什么动静。一种也许根本说不上是动静的动静。他凭的完全是自己直觉。一阵恐怖袭来,德造头皮直发紧。
他立即探手入怀,匕首就插在他缠在腰里的白布带上。他的手握住了刀柄。
四周毫无动静,只有风轻轻地吹着。山白竹的叶子随风摇曳,晚秋的阳光把原野染成了一片焦黄色。
德造站在那里好一阵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德造转过身去。他觉得山白竹丛中潜藏着什么东西,不知是人还是野兽。他想决不会是人。如果谁尾追他,那么,他早就应该下手了。多半是野兽,这一带熊、鹿、野猪很多。
突然,他收住正往回走的脚步,发现右手的树丛中有东西动了一下,一个褐色的小东西。
德造走近前去。
褐色的小东西是一只狗仔。它的旁边是一只母狗的尸体。尸体已经腐烂,正发散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母狗的牙齿呲露在外,一副心有不甘的神情。这是一只体格健壮的母狗。狗仔用四只小短腿不停地围着母狗爬来爬去。它摇晃着身体,颤抖着,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
德造造默默地看着,眉头紧锁。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他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山白竹丛中,一只狗仔的动静,他凭直觉捕捉到了。在这一点上,他对自己很满意,这说明他心里没有丝毫的麻痹大意。
但他紧锁的眉头并没舒展开。因为他看到了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狗仔很快就要死了。从尸体上散发出来的腐臭气味推断,母狗大概死于两三天前。狗一死,便没了奶水,狗仔拼命吮吸着想唤醒母亲。这样不知已有几天了,很快它就会无力地倒下。也许明天,它就会追随它的母亲而去。死的阴影已经笼罩在瘦弱的狗仔身上。
要没看到就好了,德造暗想。
终于,德造迈步走开,他对狗仔不感兴趣。对狗、猫都不感兴趣。狗仔也许明天就要死了。虽然他觉得可怜,但也仅此而已。德造无计可施,这个生命与他无关。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一向漠然置之,这是他的处世哲学。
走出山白竹丛林,德造停下了脚步。他有一种割舍不掉的感觉,这真不可思议。狗仔不知母亲已死,拚命地要唤醒它。他会爬来爬去,一直呼唤下去,直到精疲力尽倒下去。也许在今夜,也许在明天,腿一软,倒下后它将不再起来。狗仔发出一阵低低的哀鸣,终于合上了眼睛。
德造的眼前不禁浮现出这样一幕悲惨的场景。
千脆让它痛痛快快地死了得了。
德造下了决心。死神在慢慢地逼近它。狗仔在死之前,精神上受到极度的折磨,灵魂在悲哀当中痛苦地挣扎。虽说是与己无关的生命,但明知其灵魂会受创伤却置之不理也太不近情理了。如果帮它结束生命,其灵魂还可得到安息。
德造又回头走去。
小狗仔步履蹒跚来回爬着。
德造一把抓起小狗。小狗皮包骨头轻得象一团棉絮一般。德造正要摔出去,他突然发现小狗正在发怒。他低低地吼叫着,德造把举起的手又放下来,看着手里的小狗。它龇着牙,不,是张牙舞爪在发怒。
你这个小狗——。
德造愣怔了一下说道。濒死的一只拳头大的小狗,对人的介入极为愤怒。不必多管闲事!它以吼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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