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拭了拭眼泪,说:“那个鬼东西也会发情,上次看见了小荣,现在老是叫唤,人啦,其实也跟畜生一样的……”
卢杭叹了口气,说:“他那时刚刚五岁,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是无辜的!”
“无辜!”丁四激动起来:“呸!他老子的罪,他家下八辈子都赎不完。我的小菊……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儿……一钉板下去……眼珠儿滚出来……那人……就看不清样子了……小菊呀……”
丁四悲恸地哭起来,抽泣声一下紧似一下,像一只破旧的风箱被人拼命地来回拉动,卢杭真是担心声音会突然中断。他抱着丁四的肩膀,努力使他安静下来。
“我知道,她要来带我走了……”丁四喃喃地说。“本来早该走了……可跟这小鬼一玩就是三十多年,当时一板子打死他也就算了,可谁知道竟下不了手,想起我打小菊的那一板子……哎,真准呀!可打他竟不忍了……”
丁四晃了晃卢杭的手,说:“……我要是死了,那个小鬼你把他带出去吧,让他见见太阳……在这个阴森森的院子里,也陪了我三十年呀。”
卢杭问:“他在哪里?”
丁四说:“在地窑里,后院花园的第三间耳房,墙角有一个小孔……那是通往荣家地窑的钥匙孔……小鬼就关在里面,那个荣书记要的东西也在里面,我晓得,我要是告诉他这个地方,我早就死了。”
卢杭问:“那钥匙呢?”
丁四无力的手抬起来,指了指那根铁棍,又软软地放下去……
卢杭看了一眼铁棍,丁头果然有些齿纹,他刚想去抓铁棍,外面两个公安回来了,其中一个用鼻子使劲嗅嗅,咧开嘴笑笑:“呵呵,味儿好多了,这样,你在这里陪老头聊聊,我们到车上睡一会。”
另一个说:“算了,别睡了,杨队知道又要训咱们了。”
“管他呢?咱们到车上玩一会扑克,一个病老头子,谁还会来抢不成。”
那位好像感到有点道理,就一起出门上了车。
卢杭回头看看丁四,丁四仰躺在床上,眼直勾勾地看着房顶破落的椽子,他说:“荣家的人都是恶魔,荣豪光凶残,他儿子荣耀文比他更凶残……”
看院人丁四微闭双目,三十年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又显现在他眼前……
『14』第十四节最后的较量
荣豪光背着手,在堂屋里来回渡步。解放军过江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西溪,十几天前黔县那边有人带信,说黔县共产党已经暴动了,黔县提前解放了。
西溪虽没什么动静,但兵败如山倒,离解放恐怕也不远了。荣豪光急得像热窝里的蚂蚁,他知道西溪解放,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要搬家,逃到哪里去呢?前些天,他用钱买通一个专员,答应一起带他去台湾,他早早地让丁四把行李包裹托运到了福建,只等专员的通知,可大一天小一天,就是等不来那个专员消息,荣豪光知道,在西溪多呆一天就多一天危险。
上午好不容易等来消息,专员让他动身先到安庆,再转车到福建,这消息让他喜不自胜,立即给刘愣子他们发点钱,解散这帮护院的家丁,只等天黑悄悄溜走。可刚才来个坏消息让荣豪光吃惊不小,黔县的共产党把通往安庆的交通给切断了。
“这些土包子居然也成了气候。”荣豪光感慨道。
外边传来吴妈的尖叫声:“是大少爷回来了。”
“他回来干什么?是看我笑话吗?”荣豪光骂了一句,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
荣豪光的大儿子荣耀文穿着件浅灰色中山装进了堂屋,他剃着平顶头,皮肤晒得黑黑的,人显得有些瘦弱,进了屋子喊了声:“爸——”
荣豪光打量了一下儿子,有些心疼,原来的耀文多精神,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但他还是冷着脸,“哼”了一声说:“你还认你这个爸!你不是进了革命阵线,和我这个封建地主恶霸一刀两断了嘛,回来干什么?”
“爸,现在你想想,我当年说的话多正确,国民党早就亡国之气了,共产党则朝气蓬勃。我在同济大学,连一些国民党将领家的孩子都预测共产党将得天下,纷纷投到共产党的怀抱,用他们的话讲叫‘弃暗投明’。当时我讲您就是不听,老说共产党是土包子,这下怎么样,验证了我的话了吧!”荣耀文理直气壮。
“荣家祖上都是做主子的,难道让我和那些土包子平等,让他们自由,我们去喝西北风。”荣豪光瞪着眼看着这个已经很陌生的儿子。
“爸,你真是糊涂,这就像做生意,国民党的行情不行了,就要看共产党那边怎么样,舍得下大本钱,我和您断绝关系,也算是我的一点情感投资,虽然您怨恨我,但看起来还是合算的。”荣耀文得意地扬了扬头。
“你比你老子精明多了,看来在那边做了不小的官?”荣豪光觉得他的这个儿子太鬼精了,拿自己老爸和人做买卖,还说合算,为了他前程恐怕连祖宗都不想要了,他心里开始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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