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那里舍得喽。”荣豪光用食指头挑着小菊的下巴,说:“你那双金莲化了我十年功夫,全西溪人都知道我荣豪光家有一宝,就是你这三寸金莲。你只要把他说出来,你还是十三姨太,我还是你老爷,如若不然,你晓得生不如死的滋味吗?”
丁四站在茶几后面,已站立不住了,他抓住茶几的一只腿,脸已白得没了血色,好在屋里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十三姨太小菊身上,没人理会他。
十三姨太小菊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下,触到丁四的脸时,并没有停留,这极其短暂的一瞬,让丁四的五脏六腑全搅动起来,一股酸水从体内狂冲出来,撞击他的眼膜,随时准备决堤而出。死神正站在他与十三姨太小菊之间,拖着长长的粗大的铁链,讪笑地盯着他们,他是男人,他应该站出来,他必须救他的小菊。
“你说呀,说呀!”荣豪光暴跳如雷,不停地用木板敲着椅子。
“呸!”十三姨太小菊似乎也感到了什么,她一口痰吐到荣豪光脸上,骂道:“你要是个男人就一刀捅死我,问那么多干嘛。”
荣豪光用手拭了一下脸上的痰,他惊呆了,面前的这个,是他玩弄了十几年、整日唯唯唯诺诺的女人吗?在这个大院里,还从没有人敢对主人的脸吐痰的,造反了,真是造反了,怒火一下子窜起来,荣豪光失去了理智,他抡起木板,铁钉寒气一闪,筑到十三姨太小菊的右脸颊,他又使劲一拽,一只黑色的眼球骨碌碌地滚到地上。小菊摔倒在地,脸已血肉模糊,不成样子,就连平时见惯杀人的刘愣子都忍不住用手掩住眼。丁四听到铁钉扎进皮肤“噗”的声响,见小菊的脸飞溅起一片血花,他再也站不住了,想喊一声,可嗓子眼里像塞了块东西,他软软地瘫坐到地上。
荣豪光看看丁四,又看看捂着眼睛的刘愣子,骂道:“都是他妈的胆小鬼!”他扔下手中木板,一边擦脸上的血迹,一边往里屋走。
“老爷,老爷,杀了我吧,求求你了……”十三姨太小菊抬起半个身子,脸上除了绽开的肉和殷红的血,什么也看不清了,她努力地把手伸了伸,说:“来吧,杀了我,求你了……”
荣豪光停下脚步,哼了一声说:“你不是过了十八年的鬼日子嘛,再过几年吧,看还能不能风流快活了。”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孩子,是荣豪光的小儿子,一路晃头晃脑地走来,脖子和手脚上都套着银圈,拴着的铃铛叮当作响,一见浑身鲜血的十三姨太,吓得大哭起来。
荣豪光摇摇头,向里屋喊了声:“刘妈,刘妈呢,赶紧带孩子走。”他掉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十三姨太小菊,叹了口气对刘愣子说:“杀了她吧,别吓着孩子。”说完拉着儿子走了。
刘愣子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十三姨太,用手掩了一下眼睛。他见坐在地上的丁四正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看他,便一脚把那片带着钉的木板踢过去,说:“丁四,你来,你来吧,我下不了手……”
“来吧,丁四。”十三姨太小菊慢慢地往他这边爬,她伸出血乎乎的手把那只木板递过来,声音细得就像一根绷得快要断的琴弦。
“来吧,送我去吧……那里多好呀,不用裹脚,没人打,也没人骂,什么痛苦都没有……来吧,送我去……”
丁四强忍夺眶而来的泪水,奋力站直身子,他接过十三姨太小菊递来的木板,握得紧紧的,像长在手上。他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话:“等给你报了仇,我就下去和你过好日子!”
他挥起板子,对准十三姨小菊汩汩流动的血管,狠狠打了下去……
『5』第五节看门人丁四
看院人丁四左手拿着那块带着铁钉的木板,右手拖着铁拐棍,踉踉跄跄地往内院走,泪珠儿沿着脸上深深的褶纹流下来,滴滴哒哒地砸到手背上。向左拐,穿过天井向后就到了“金莲阁”,他抬起眼,雕琢精美的红木栏杆和细纱帘子浸在一片雾蒙蒙的泪水里,模糊又清晰,恍惚中,他看见小菊站在上面向他摆手,小脚从栏杆的间隙伸出来,一只腥红色蝴蝶锈在小鞋上面,小菊一见他便咧着嘴笑,声音脆得像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到盘里。
“丁四哥,丁四哥呀——替我摘点野花儿,我走不动,我脚痛哩!”
看院人丁四用衣袖擦了一把老眼,他只觉天旋地转,他向后趔趄两步,扶住栏杆,整个大宅像在风雨中摇晃着,他就在这个摇摇晃晃的大宅里度过了大半生,如果没有小菊,他这辈子还叫一辈子吗?
十八岁那年,他从外面把头上插着草标的小菊搀到荣家大院,当跨过那个高高的门槛时,五岁的小菊把他的手捏得紧紧的,她惊恐的眼睛看着散发着檀香和霉烂气息的阴森森的大院子。
荣豪光饿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菊,他蹲下身来,急乎乎地脱了小菊的鞋子,他抓住小菊的一只腿,把脚放到掌心里,用手轻轻地摩挲,他的“一”字胡微微地抖了几下,露出猥亵的笑:“呵呵,是个美人胚子,看看这条脚,‘筋骨细长,肤如凝脂’呵呵,好材料呀。”
荣豪光放下小菊,小菊惊骇地往后退两步,抓住丁四的衣襟,说:“我要回去,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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