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说:“你知道,我一直记得四十年前,在宾州的老家时,巴林格先生对我说的那番话。巴林格先生至少有九十岁了,总是戴着优雅的男帽,每天都在花园里忙活,要么就像大家伙一样在屋子周围忙个不停。有一次,他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爬到六十多英尺高的斜屋顶上,穿着衬衣戴着帽子,自己修屋瓦——九十岁高龄啊。在巴林格先生房子不远处有块老墓地,早就荒废了,没人照看。巴林格先生修地窖需要用石块时,总是穿过篱笆,从墓地里弄块墓碑来。没错,先生,他真这么干了。
“我记得当时正从他们家后院穿过,看到他在挖,我说:‘巴林格先生,你把人家的墓碑拿走,就不怕有报应吗?”巴林格先生撑着铲子,回头吐了足有一品脱的烟叶汁,‘乔,’他说,‘乔,我可不怕死人,你也别怕死人。记住,你要小心的是那些还活着的浑球。’没错,先生,他就是这么说的,我从来没忘记过他的话。‘你要小心的是那些还活着的浑球。’他是这么说的,没错,先生。如果人死了,就无法伤害你。至少说,他们无法伤害我,我是这么想的。至于到底有没有鬼,那天晚上我在广播里听到,莎士比亚说——”
马克没有打断他,但一直疑惑地看着他。亨德森高深莫测、面无表情地盯着桌子边沿看,同时还慢慢地、自以为是地摇着摇椅。不管他更怕活人还是死人,很显然,他反正被吓坏了。
“我想问你点事儿,”马克飞快道,“亨德森夫人跟我讲的话也对你讲过了吗?”
“你是说迈尔斯先生死那晚房间里出现的女人?”亨德森视线仍停留在桌边,说道。
“没错。”
亨德森回忆了一下。“是的,她告诉我了。”他承认道。
“刚才我对你们说,”马克转向另外两人,继续道,“我先不把故事和盘托出,怕你们听了不信我。不过现在,连我自己也搞不清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所以还是告诉你们好了。”
“首先,最重要的是(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亨德森夫人离开了一周,直到当晚我们出发去假面舞会后才回来。自然,她不知道露西或爱迪丝的打扮……等一下!”他看着亨德森,“除非是你告诉她的。她回来之后,你把两位女士的装扮跟她说了没有?”
“我?没有,”后者怒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她们穿着什么。是,我知道她们在准备华丽的服饰,不过华丽的服饰就是华丽的服饰而已,在我看来都差不多。不,我什么也没说过。”
马克点点头。
“好吧,她的故事是这样的。当晚,也就是那个周三的晚上,她大致是差二十五分十点从车站回来的。一回来她就先在大屋转了一圈,看看屋里是否一切正常。一切都正常。然后她敲了敲迈尔斯的房门,迈尔斯虽然没有来应门,但在屋里答应了她。她和爱迪丝一样,担心起来。她向迈尔斯指出,她要待在大屋后自己的房子里——也就是我们目前的所在——除非他打开窗户喊,否则没人能听到他的召唤。像爱迪丝一样,她想坐到走廊上候着,至少也要在楼下待着。迈尔斯不肯,被惹恼了。他说了什么:‘该死的你以为我是谁,没用的残废?我一直告诉你们每个人,我好着呢!回你房子待着去吧。’这番话让她吃了一惊,因为通常而言,迈尔斯总彬彬有礼到近乎滑稽的地步。她说:‘好吧,无论如何,我十一点再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总之,无论如何她十一点也要回大宅。这才发现了如下事情。”
“亨德森夫人每逢周三晚上都要听某个电台节目,从那节目开播起已有一年。我记得是,”马克说话间并没带着好笑的神情,而是带着嘲讽、恨之入骨似的表情,“叫英格斐德的甜美音乐抚慰时段,实际上节目只有半小时,而且音乐远远谈不上抚慰人心,还一直替某种镇静糖浆打广告——”
亨德森眨了眨眼,露出货真价实的惊讶之情。“那音乐不错,”他热情地说,“相当不错的音乐,你别忘了,很舒缓。”
他转向另外两人,寻求支持似的说道:“马克的意思是,我们房内本来有收音机,还是不错的货色,但最近几周总像是坏了,所以我太太想到大宅去听节目。“
“没错,”马克说,“而且,我想我们最好强调这是‘英格斐德的抚慰时段’,并没有——怎么说呢,并没有什么黑暗的,不堪的东西藏于其间。你明白吗?假设地狱的黑暗势力真有本事,真能通过这种陈腐不堪的节目闯入人间,破坏我们美好的生活……那我得承认,地狱的黑暗势力也太强大太可怕了。人类群聚在城市里,夜晚时燃起千万盏灯火,权充篝火吓退黑暗,人类的科技进步使得我们可以听到大洋另一边的歌声,抚慰我们孤寂的心灵;我们无须在月黑风高的夜里穿越荒野,还真是让人欣慰。但是,假设你,住在纽约公寓的特德,或者你,住着伦敦的套房帕丁顿,或是住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约翰·史密斯——假设你们某天夜里回家,打开与往常无异的房门,突然听到另一种声音。假设你们不敢去查看伞架后面,也不敢在夜里去查看地下室的炉子,因为害怕看到某些黑暗之物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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