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史蒂文斯慢慢道,“对此的感激。真希望所有问题都能这么简单地解决。听着,我想问你点事,不过请别认为我疯了。这很重要。”他指了指桌子,“那条绳子是哪儿来的,就是打着结的那条?”
阿特金斯的好奇显然都集中在照片上,这时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他咕哝着抓起绳子塞进口袋。
“哪个?哦,那是我父亲做的。他的老习惯了,总是随手乱放。他脑子有点——你明白吧。不过他经常这么干,拿起一截绳子,打上结。就是个习惯而已,有些人习惯抽烟,有些人习惯拧纽扣或者拨弄钥匙让手不闲着一样。人们以前管他叫角落里的老头。你看侦探小说吗?记得奥希兹女男爵那些小说吗,老头安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在自己那‘无可挑剔的茶馆’中,不停地在绳子上打着结?”阿特金斯锐利地看了看他,“他一直这么干,不过以前记得收拾起来。为何这么问?”
过去的几分钟对史蒂文斯来说,就像一段回忆。他想起帕丁顿昨晚提到老约拿·阿特金斯时所说的话,他当时还以为帕丁顿醉了。他说:“马克过世的老爹很喜欢乔纳,他有个自得其乐的玩笑,就是问老乔纳是不是还在他的‘无可挑剔的茶馆’或者他的‘小角落’里;我不明白这有何好笑。”
“我希望你帮我个忙,”阿特金斯坚持道,“告诉我,你为何要问起绳子。这对我也许很重要。是不是有——”他停了停,“我知道你是德斯帕德家的老友。而敝店负责操办德斯帕德先生的葬礼。是不是有——”
“麻烦?哦,没有,”他考虑自己能不能透露,能透露到什么程度,“不过,有没有可能某条这样的绳子,碰巧被放进迈尔斯·德斯帕德的棺材里?”
“我想有可能。毕竟表面上看我父亲还是负责人。”阿特金斯答道。然后,他又用不那么职业的声音补充道,“丧钟敲响!真是不可饶恕!我希望——”
能否假设老阿特金斯利用方便条件在绳子上打了九个结?不过,事实如此,要怎么解释在迈尔斯·德斯帕德死的那晚,在他接受J.阿特金斯的服务之前,枕头底下就放上了一条九结绳子?对史蒂文斯而言,小阿特金斯说的每句话都可信,却没能释清疑团。
他说的话从某一方面是澄清了某些问题,但从其他方面而言,又把问题弄得更复杂了。比方说关于照片,如果阿特金斯昨晚把照片还给他,他没准还觉得疑团顿消。不过现在……至少他得肯定棺材下葬时,迈尔斯的尸体还在里面。他顾不得保密这档子事,拣了些事实告诉殡葬人,然后直接提出了问题。阿特金斯格外肯定。
“我就知道,“他轻轻用手敲打着桌面,说,“我就知道庄园里出事了!到处都在传。哦对,当然我们要保守秘密。不过我能肯定地告诉你。毫无疑问,迈尔斯先生的尸体放进了棺材。我亲自帮的手。紧跟着抬棺人就抬了出去。我的助手们可以作证。而且你应该知道,抬棺人直接把棺木抬进了地穴。”
等候室的前门静悄悄地打开来,一个男人从街上走了进来。
街上光线昏暗,雨丝在窗上划下痕迹。新来者背光站着,个头很小,尽管穿着一件大毛皮外套,整个人还是干巴巴地缩成一团。毛皮外套颇为时髦,压得低低的棕色软帽也流露出潇洒感,这一切都显示出来者可能是迈尔斯·德斯帕德,让人毛骨悚然。不过死人不可能有豪华轿车,而现在街边就停着一辆梅塞德斯,还配有司机。最重要的是,来者上前两步,让人看清他并不是迈尔斯。
毛皮外套不算过分时髦,有点像三十年前保守人士穿的那种古董。来者看起来七十多岁了,容貌相当丑陋,敏纹遍布的脸有点像猴子,鼻梁倒是很挺。不过尽管如此,来者看起来倒有几分吸引力。史蒂文斯隐约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熟悉,好像见过多次,然而他想不起到底在什么场合下见过——像图画一样模模糊糊。来者猴子一样明亮的眼睛里含着讥色,凶狠地环视房间,然后视线落在史蒂文斯身上。
“请原谅我的打扰,”他说,“我可以和你聊两句吗,先生?我跟着你进来的,为了见你跑了很远。我的名字叫克罗斯——高登·克罗斯。”
①Riverdale,位于美国纽约市布窿克斯区东北部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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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完全正确。”来者镇定地说。他伸手从外套里掏出一张卡片。然后,他不耐烦地审视着史蒂文斯。“你肯定在想,我这张脸,”他指了指自己的面部,“比我坚持印在书籍腰封上的照片看起来要老得多,魅力也差很多。当然了。要不然我才不要你们印出来呢。不过,要是你仔细看,肯定看得出我三十年前差不多就该长那样。照片是我进监狱前拍的。”
他再次举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
“你又想,”他说,“我版税收入虽然不少,但远不够支付——”他指指外面停着的汽车,“没错。我进监狱时就颇有点钱了。因为进了监狱不需要花钱,利息累积起来等我出狱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大笔财富,而且我在监狱里从事的文字工作也作了小小贡献。你看,这就是金融家和作家的区别。金融家赚钱,然后进监狱。作家们进监狱,然后赚钱。阿特金斯先生,请容许我们告退。史蒂文斯先生,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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