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镇上人的态度感到不满的不仅仅是我一个,公司宿舍的家眷经常互相发牢骚,后来她们越来越亲密,即使在原先的工厂关系很淡漠的人,也开始定期聚在一起喝茶,以加深感情。
可是,我几乎没有被邀请去参加过那样的茶会。每次我喜欢的糕点屋推出新产品,妈妈都会给我寄过来一些,我有时也会邀请这些夫人来品尝,但我们总是话不投机,而且她们也没有回请。我非常生气。我也想和她们一起聊聊对这个镇子的不满,也想和她们谈谈孩子的补习班和学习。后来仔细想想,觉得这也难怪,因为这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想说说公司的坏话。
随处都能听到她们的抱怨,诸如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建工厂,家里刚盖了新房子,好不容易才托别人给孩子介绍了一个好一点的补习班之类。
可以说,在封闭的小镇里又形成一个封闭的世界,我不被任何一方接纳。
在东京的时候完全不是这样,我被一帮老朋友包围,聊得投机时甚至会忘记时间。话题一般都是经常光顾的时装店、餐厅、戏剧表演、音乐会,绝对不会有哪里的鸡蛋便宜之类的话题。我的朋友中没有家庭主妇,都是一心关注穿着打扮……那些包围着我、令我陶醉其中的朋友和我一起走过了人生最辉煌的时代。
惠美理遇害过后,你们的境遇我通过各种途径有所耳闻,虽然很同情,却无法认同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行动,甚至无法想象。
为什么这些孩子不打扮呢?为什么不和朋友玩?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人生?如果我有和你们一样的遭遇,会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
我也有青梅竹马之交。或许是上私立学校的缘故,记忆中放学或休息日的时候,没有在小学的校园里玩,但在家附近的公园里玩过。如果此时走过来一个男人,带走其中的一个伙伴并把她杀害,我会不会事后多年仍然对还没有伏法的罪犯感到畏惧呢?会不会因为受到被杀害伙伴的母亲的责骂而一直耿耿于怀呢?
我想我一定不会像你们陷得这样深。
我也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离开了人世。我也曾经强烈地自责,然而,一直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并不是办法,还不如鼓起勇气追求幸福。于是我下定决心好好活下去。当时我二十二岁,比现在的你们稍微年轻一点。
和秋惠成为朋友是升入大学二年级的春天。在被称为“公主学校”的女子大学英文系,有半数学生是从小学直升进来的,我也是其中之一,而秋惠属于考进来的。只听她说过一次自己的家乡,那是一个无名小镇,既没有风景宜人的观光胜地,也没有著名的产业。
我每天只知道玩,学校的课只是随便应付应付,考试前才去上课。而她是那种从不缺课、坐在第一排认真记笔记的好学生。和她套近乎是因为考试前要借她的笔记。她对我几乎没有印象,但还是很痛快地借给了我。
笔记内容竟然那么充实,甚至让人不禁想,下一年可以放弃厚而无用的教科书,直接用它就可以了。刚开始想请她在校内的自助咖啡馆吃甜点,后来觉得这样有些过意不去,正好当时手里有两张音乐会的票,就给了她一张。
票是一个男性朋友给我的,反正没有和他约好一起去,便顺手给了秋惠。
她外表给人的印象很古板,不知道会不会对杰尼斯(指杰尼斯事务所,成立于1975年,日本著名艺人经纪公司,以发展男艺人及男性偶像团体为主)感兴趣,没想到她竟然是个粉丝。“简直不敢相信,我太喜欢了。这票我真的可以收下吗?实在不好意思,我仅仅是借给你笔记而已。”她很兴奋,反而请我喝了茶。
她看起来是第一次在自助咖啡馆吃甜点,表现得很激动。她说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
我开始对她感兴趣。
音乐会当天,她打扮得比平日时髦了一些,只是包和鞋都是旧的。我对偶像不感兴趣,比起在台上又跳又唱的偶像组合,我更关注身边拼命喝彩鼓掌的她。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脚上,不理解为什么她穿这么破的鞋也能满不在乎,换成我的话,如果家里只有这双鞋,就绝对不出门。她这身衣服配什么鞋好呢?上次看到的一双绿色短靴说不定很配。
对了,邀她一起去购物也不错。平时和她在一起的净是些小地方来的孩子,一定连时尚商店在哪里都不知道。随便带她去一个我喜欢的商店,她一定都会高兴。
我约了她,她高兴地去了。“这双鞋怎么样?”我指着一双鞋问她。
她忽闪着眼睛说:“相当不错。”后来她说:“妹妹生日的时候想送给她漂亮的文具。”于是我带她去了杂货店,她拜托我:“麻子,你眼光好,你帮我选吧。”最后,我俩又去吃美味的甜点,她激动地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
我还给她介绍了我的玩伴,都是那帮男孩子。大家一起去兜风、喝酒,秋惠不擅长喝酒,刚开始还有些胆怯,后来因为大家都是帅小伙,又很会说话,她渐渐就放开了。她说:“麻子的朋友净是些出类拔萃的人。”听到我说“你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员”,她高兴地笑了。
我也非常高兴。
迄今为止,我认为别人替自己做事顺理成章,从未想过取悦别人。每次收到男孩们的礼物,我都会想,明明不会得到回报,他们为什么依然乐意这么做呢?后来才明白,那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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