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它走到亮光处看。这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身穿网球服、留着一头金发的年轻小伙子,他抬头望着太阳,其身后是网球场和球网。他眼睛略微斜视,张嘴大笑,英俊潇洒,充满活力。他那精力充沛的样子,像是把时间定格在他身上不动似的,青春永驻。
“可以把这两张照片留在我这儿吗?”
“可以,”她回答说。从她口中传出的声音像是对他做了个点头式答复,“你能帮我找回谢莉吗?”
“能的。”他说。这个回答既不是吹嘘,也不是允诺,而是对事实的一种陈述。“别担心,我会负责让她回到你的身边。”说这句话时,约翰逊确实在做出一种承诺。“愿未来仁慈宽容。”他对麦克拉莉说道,然后他走出刚才站着的亮光处,消失在山谷的一片黑暗之中。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远离麦克拉莉,直到山谷的小径上不再听到任何声音。这时,麦克拉莉的周围又回到一片寂静。
洛杉矶是个充满生机的城市,地域开阔,四处延伸。同时,洛杉矶又是一个对比鲜明的城市:富人与穷人、奢侈与贫困、大庄园与贫民窟等反差剧烈的现象比比皆是,一目了然。
洛杉矶上空的烟雾已不复存在。烟雾之被驱散并不是因为汽车排出的废气已被消除,而是因为汽车不再被允许在马路上行驶。在洛杉矶,除了偶尔能见到一些老式的汽油发动机车辆神气地行驶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上以外,市内的主要交通工具都是以煤作燃料的蒸汽发动机公共汽车。城市住房屋顶上的大烟囱也不再冒出滚滚浓烟。也许是烟尘和烟雾清洗者们制止了烟囱的使用,也许是30年代的经济危机迫使人们停止使用烤火用的大烟囱。
瓦茨社区看上去一片阴沉。现在的瓦茨与昔日的瓦茨大不一样。前一时期,瓦茨的少数民族感到自已被排除在美国经济繁荣的大门之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享受丰富的物质生活。现在,所有的瓦茨市民都在经历着经济萧条所带来的文明衰退。能源危机造成的经济萧条涉及面广,震荡范围大,几乎没有任何瓦茨人可以幸免,而且它所带来的痛苦与日俱增,日益严重。这一阴沉的景象似乎表明,瓦茨60年代中期爆发的反种族歧视暴乱已成为过去,人们已为新的经济问题所困扰。这种困扰会使人们产生绝望情绪,并导致暴乱。但到目前为止,瓦茨还没出现这类暴乱活动。
一个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这个时候正在这个陌生城市里穿行。他被自己无法记住过去的经历所烦恼;同时,他又被自己无法忘记未来的景象所烦恼。他试图把一个男人的画像勾画出来,但对这个男人,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说法不一,致使他无法把这些形象统一起来。他试图寻找一个幻象,让那个幻象显现出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可能悄悄住下来的地方。根据这个幻象,他问了许多人,但他所得到的答复总是一模一样。
在一间粉红色、拉毛灰泥正在不断剥落的西班牙式平房前问起是否见过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时,人们告诉约翰逊:“没有,我们不认识他。”
在一间围着围墙、屋门下垂、装有回音设备舞台的音乐制作室里,约翰逊问人们是否见到过史蒂夫,他们说:“我们已经几年没见他了。”约翰逊注意到,这间音乐制作室里的舞台外景拍摄背景已破落不堪,看上去如同它墙外的社会一样衰败腐朽。
在一家地处山谷、橘树环抱的舒适牧场住宅前,约翰逊刚开口,人们就不耐烦地说:“警察已来过这里两次,我们已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在一家仍保持一定档次,且能隐约听到网球场里网球击拍声的网球俱乐部里,约翰逊一提起史蒂夫,人们就说:“他已经几个月没来这里了。”
在一所高中学校里,约翰逊打听史蒂夫的情况,人们告诉他:“我们只能给你看一下学校年鉴。”这些学校年鉴只有学生的照片,而没有关于学生性格的描述;这些学校年鉴只列出了学生的活动情况,而没有任何附加性说明。难怪约翰逊在这里发现,老师们对把自己也认为无多大价值的知识传授给学生,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而学生们则因社会无法为他们提供更值得去的地方而不得不坐在教室里,露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在海滩狭长地带,约翰逊无意间瞥见一间酒吧。这间酒吧活像一个浓妆后的妓女,既保有一本正经的门面,又使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里面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酒吧里的老板娘告诉约翰逊说:“哦,史蒂夫吗?我两个月前看到过他。那时,他和一个戴着帽子的家伙来这儿。你知道,那种鬼帽子,帽前有窥孔和呼吸孔的面盔——对了,就叫面盔,像商船船长戴的那种帽子。对了,就是葛利高利·派克扮演阿卜船长戴的那种帽子。这也是我记住它的原因吧。当然,你知道,那家伙戴那帽子没有派克的派头。那天,史蒂夫也与平时不一样。往常,他身边总是女孩成群。他对女孩很有办法,在她们面前略施小计,女孩们便对他如痴如醉地疯狂不已。他驾驭自己魅力的能力十分老练、独到,就如同电阻器控制电流强度一样精确无误。他对男人们相当冷淡,你知道吗?好像他们怎么看待他,他一点也不在乎。但这次他对那家伙的态度大不一样,好像他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似的——不,他们在谈什么,我没听到。那晚上,我这里有六七十个顾客。那噪声你有时简直无法相信。你很幸运,我还记住看见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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