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英俊的脸,长得有棱有角,且晒得又恰到好处。但现在,这张脸看上去毫无表情,似乎由一生的危机和抉择塑造成的性格特征已被抹去。这位男人放下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站立起来,走到有着微弱亮光的卫生间,打开电灯,试图对着洗手盆上面的镜子看看自己的脸。那样子就像一个度过了一个糟糕夜晚的人想通过镜子来证实自己的身份似的。然而,这面镜子上面写满了字迹清晰的红色蝇头小字。这位男人重新眯起双眼,仔细地查看镜子上写着的东西。
“你的名字叫比尔·约翰逊,”镜子上面的字这样写道,“你制止了一个想当独裁者的人,使他结束伟大的民主试验的企图成为泡影,但你不会记住这些事情。你可能会发现报纸上充斥着所发生的有关事情的报道,但你不会找到任何有关你在这件事情中所起作用的报道。
“之所以如此,有几种可能的解释,其中包括也许我在说谎,也许我自已被人骗了,也许我神经不正常了。但一个不容置疑的解释是,我告诉了你下列事实真相,而且你必须据此行动:你出生于未来,但未来的希望已消失殆尽;你受未来之托,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时空,为的是改变创造未来的事态发展。
“我说的是真的吗?你唯一的证据是你预见事态结果的能力。你的这种能力显然是独一无二的。它给你一种幻象:不是想像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未来是可以改变的,而是预示如果事态顺其自然发展的话,如果没有人采取行动的话,如果你不对事态发展进行干预的话,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每次你介入干预,不管它的方式和程度多么微妙,你都将改变未来,使它与你来自的那个未来不一样。你存在于这个时刻,又存在于这个时刻之外,同时又存在于未来。所以,每次变化都使你无法记住。
“我是昨晚写下这些东西的,把我所知道的东西告诉你,就如同我自己是几天前在一家卖旧唱片、旧磁带的音乐店里通过听一盘磁带才知道自己了一样。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俩实际上是一个人。这样的事情我们已经做过多次了。”
这位男人对着镜子上的留言凝视了几分钟,他的面部表情慢慢地从担心到理解,到接受。然后,他从洗手盆边上的架子上拿起一块洗脸巾,打开热水笼头,把洗脸巾沾湿,再用它把镜子擦干净。擦完后,他低头对着洗脸巾上的污渍注视了一会儿,似乎在说,假如我能把其他东西也如此轻易地抹掉,那就好了。随后,他把这条洗脸中扔进了角落里那只盛放洗涤衣物的篮子里。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在它的壁橱里,这位男人找到了一些很旧很旧的衣服。他到卫生间洗了个淋浴,穿上这些老式衣服,再从一只小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拿了一小堆东西放入他的衣服口袋里。这些东西包括几枚硬币、一把黑色小木梳和一只皮夹子。皮夹子里放着一张威世信用卡、三张1美元的钞票、一张5美元的纸币和七张25美元的钞票。这些25美元的钞票印得花花绿绿,红、黄、黑三色交织在一起,上面标着“金国际集团购物纸币”。购物纸币的中央是一个男人的彩色标准像。他头发花白,但长着一张刚毅、黝黑、活力充沛的脸。头像下面,镌刻着三个字:“阿瑟·金”。
这位男人在壁橱里还找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并拣了几件放进一只旧手提箱里。壁橱里的一件海军蓝男式便装和一条看上去与它相配套的灰色便裤,他没拿,仍让它们挂在那里。他走出房间,沿着灰色的混凝土走廊朝外面走去。走廊的一边,排列着一排排的门,但都关着;走廊的另一边,是一堵坚固厚实的墙。这位男人走过繁忙的餐厅和厨房——餐厅和厨房看上去像是从岩石中凿刻出来的,走上一层阶梯,来到这幢楼接待客人的场所。这里光线充足,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用玻璃围隔着的天井,它的两边各有一条宽敞的通道。早晨的阳光把天井照得分外明亮,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天井里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沙、仙人掌、蛇、蜥蝎、鸟和一些沙漠植物。
这位男人停了下来,好像他早就想要停下来,看看这里的天井景色似的。但此时,在大厅的远处,他没看见原本该看见的前门,却看见一群男人在忙着建造什么东西。于是,他抬起脚朝那边走去。当他经过一间摆满书的房间时,他看见这间书房开着门,通过开着的门,这个男人看见一个女人坐在里面,她的脸看上去像是用凿子和铁钻敲打出来的那样刻板。她从那张大书桌后面抬起头,看见这位男人从门前走过。“约翰逊,”她喊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你想偷偷摸摸地到哪儿去?”
约翰逊把他的手提箱放在门边,抬脚跨进书房。“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现在结束了,”他用温和的语气、压低着的嗓音回答说,“我属于别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得由我们告诉你——”她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她左边一扇门的开启声给打断了。
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的蓝色睡袍价格昂贵。他的脸就是印在金国际集团购物纸币上的那张脸,但在实际生活中,这张脸要比纸币上的脸更和蔼,与现实生活更和谐,也更少一些受命于天和不可一世的样子。他朝屋内的两个人迅速地看了一眼,心里推测着发生了什么事。“约翰逊,”他问道,“你要离开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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