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真的吗?你唯一的证据是你预见事态结果的能力。你的这种能力显然是独一无二的。它给你一种幻象:不是想像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未来是可以改变的,而是预示如果事态顺其自然发生的话,如果没有人采取行动的话,如果你不对事态发展进行干预的话,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每次你介入干预,不管它的方式和程度多么微妙,你都将改变未来,使它与你来自的那个未来不一样。你存在于这个时刻,又存在于这个时刻之外,同时又存在于未来。所以,每次变化都使你无法记住。
“我是昨晚写下这些东西的,把我所知道的东西告诉你,就如同我自己是今天早晨看了卫生间镜子上用口红写下的一条留言才了解了自己一样。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俩人实际上是一个人。这样的事情我们已经做过多次了。”
这个名叫比尔·约翰逊的男人茫然地注视着长长的街道,直到他身体抖动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自己站在街上已有一段时间了。他把那张纸板撕成碎片,然后把它们塞进一个垃圾箱里。抬起头时,他一眼又看见了那个年龄较大、身穿破旧牛仔裤和肮脏夹克衫的男孩,他还是把他的大拇指钩挂在他的腰带上。不过,他并不是在盯着约翰逊看,而是在注视着“限制人口组织”大楼的大门。
约翰逊去的那个旅馆与“限制人口组织”大楼相距六个街区,位于一个新旧街区的交界处。它的一边是大石砖建造的政府大楼,如白宫、草地广场和国会大厦等;它的另一边是衰败破落的贫民窟,孩子满街乱跑,犯罪活动猖獗,贫穷困扰着每个家庭。这个交界处不停地移动位置,就如同有着宿怨的两支军队经常不断地改变它们的战线一样。老地区败落到被人遗弃,或者索性被拆掉,以便在那里建造新的楼房。这些新的建筑中,有的像是为了纪念已故的和已经离开的居住者,也有的像是为了帮助在世的和未来的居住者实现他们的种种理想。
地处这样一个交界地带,旅馆的服务设施和水准对约翰逊来说还是一个谜。但是,看看曾经是熙熙攘攘、光彩照人的旅馆大厅,现在却积满了灰尘,而且只有一个老头照看着,其破落情形不啻意味着它经营的失败。约翰逊被领进的那间客房比旅馆大厅要稍许干净一些,但它也有不少深陷于墙壁或地板里的污迹,以及一种驱赶不走的味道。这些污迹和味道不可能被清除掉,除非对这个房间重新进行装修。约翰逊朝屋子扫视了一眼,看见房间里放着一张旧床,两张破损的扶手椅,一个落地台灯,一部电话和一个上面放着台灯的床头柜。约翰逊再往里走,看了看卫生间,发现里面的瓷浴盆凹凸不平,洗脸盆四处裂缝,抽水马桶污迹斑斑。卫生间里仅有一条浴巾,没有洗脸巾,而那块半个手掌大的象牙香皂显然已存放很久,因为约翰逊刚把它的外面一层纸剥开,它就断裂了。
房间里唯一的一件新东西是一架彩色电视机。这显然是旅馆企图改进客房设备的一大举措,只是其他的一切都过于差劲,所以,这一新举措对改进旅馆的形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走出卫生间后,约翰逊对着这台彩电注视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打开。荧屏上出现了《我所有的孩子》这一肥皂剧节目。约翰逊没去看这个节目,而是开始搜索自己的各个口袋。那个他早已看过一眼的皮夹子几乎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张威世信用卡和一张用塑料包封的社会保险卡。他还在口袋里摸到了一些硬币和纸币,其中的一些纸币颜色奇特,且上面还标有“金纸币凭证”。他把这些“凭证”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接着,他又在另一只口袋里发现了一把小梳子和一张从洛杉矶至华盛顿特区、降落在杜勒斯机场的单程飞机票收据。这张收据上还订着一张行李认领单据。
约翰逊查了一下他所乘坐的飞机的航空公司的电话号码,拎起电话打了过去,问接电话的服务小姐,她是否可以安排人把他的行李运送到他现在下榻的旅馆。这位服务小姐态度冷漠,起初不肯答应,只是当他再三强调,他没有交通工具时,她才改变了态度。她这时一定记起了什么东西,因为她突然问约翰逊,他是不是乘坐了那架旅客刚下飞机乘上班车就遭到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
“我所需要的是我的包,”约翰逊没理她的问题,“我身边没有任何替换衣服。”
“不过,假如你确实是……”
“那无关紧要,”他说,“请帮个忙。你把帮我送行李的费用计入公共关系开支不就行啦。要是我不在的话,我会把我的行李认领单据放在服务台工作人员那里。”
他转过身再去看电视机时,那个肥皂剧节目已经播放完了。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则广告画面:人数众多的孩子们拥抱着地球仪。这些孩子们代表着世界上所有的种族,所有的肤色,有的穿着漂亮,有的衣衫褴褛,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看上去饥饿、不幸和悲伤。孩子们在屏幕上朝观众们走来,他们的身影离观众越来越近,形象变得越来越大。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孩子跟着出现、走近、变大、涌来,孩子的人流无穷无尽,源源不断,直到把整个电视画面全部塞满。
随后,电视屏幕出现一片黑暗,一位女士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了出来。“孩子们给人类带来幸福和欢乐。但是,当一个家庭里的孩子多得没办法为他们提供食物,没办法照顾他们,没办法给他们爱心时,那时,孩子们带来的就不再是幸福和欢乐。相反,他们带来呵责、悲剧和罪恶。最近以来,人类家庭里都出现了孩子过多的情况。”电视屏幕这时变得逐渐清晰,莎莉出现在画面上。她穿着一套整洁干净、淡蓝色的西服,站在一张从太空看地球的彩色画面前说话。“1950年,世界总人口是25亿;1970年上升到37.5亿;而1980年则达到了45亿左右。”她的话音刚落,电视屏幕上的彩色画面开始变化:原先的地球景色是阳光明媚,海水湛蓝,天空中飘游着片片云朵;现在,阳光暗淡下来,海水污浊起来,天空一片朦胧。莎莉继续说道:“地球的末日已经临近,而结局如何取决于你们——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在你们生育更多的孩子之前,务必好好想想。不仅要考虑生下孩子之后,你是否有能力照顾他们,而且要考虑一下我们这个世界是否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们生存。与其生三个或四个孩子,却又无法为他们提供足够的生存空间和应有的照顾,还不如生一个或两个孩子,让他们幸福地生活。同样的道理,与其让这个世界的人口膨胀到80亿或者180亿,致使大家都没有未来可言,还不如把地球上的人口维持在20亿之内,使大家都有一个好的未来。能否做到这一点,将由我们自己来做出决定——我们所有的人。人口膨胀问题,不是居住在地球其他地方的人的问题,尽管他们属于不同的种族,且有着与我们不同的肤色。人口膨胀问题,是全人类的问题。不然的话……”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视屏幕上的地球一下子完全变黑,随后一刹那之间,整个电视屏幕也变得一片漆黑。在人们还没回过神来之前,漆黑的屏幕上迅速跳出四个字“限制人口”,并伴有一个男声解说词:“上面的讲话由本台作为一种公益服务向大家播出。这次广播被同时译成多种语言,所以,世界上任何有电视机的地方都可以收看它。没有电视机的地方则可以通过电影或其他方式收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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