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的样子也是茂辉先前见过的,只不过他那时是坐在一只藤椅上。
老先生到了茂辉面前,噫噫呀呀地比手划脚,焦虑地拉着茂辉的手,在廊道之中穿梭,
到了一户门前,推开门进去,里头陈设不是公司,是寻常民居,门口有散落的拖鞋,
饭桌上堆着尚未收拾的碗筷和几张报纸,神桌上还点着香,供奉着菩萨、祖先牌位和小娟的牌位。
另一个老妇人则坐在另一张椅上,静静缝织着毛衣,想来应当是老先生的老伴。
茂辉指指牌位,告诉那老先生,小娟就在那儿。
老先生似乎有重听,支支吾吾地夹杂了好半晌,
这才又记起了小娟在牌位上,突然哭了,哭得十分伤心,抽噎不止。
茂辉拍拍老先生的肩,四处走动,他看了看厨房,看了看饭厅,
看了看老先生和老太太的卧室,打开一间门,那是小娟生前的房间,完整地保留原样。
有书桌、有床,书桌上整齐摆放着几本书,架子上有音响和音乐CD,
一些音乐卡带──那时卡带还没完全淘汰,价格大约是CD的一半。
茂辉在墙边看着几张小娟幼年时的照片,他点点头,心想小娟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应当是个美人胚子。
茂辉的视线停留在一张小娟高中时拍摄的照片上,他觉得自己眼睛花了。
跟着是一张大学时代的照片,再来是大学毕业的照片。
他感到一阵骇然,在房间之中怪叫,回过头去,双手按着书桌,翻动了几本书,
其中一本是笔记本,翻开来,里头是些琐碎的记事,有小娟的随笔诗,一些凌乱的练字笔迹,一些涂鸦,
和几个英文名字,她自己给自己取的,还在每一个名字旁加上批注,记着她对那些名字的印象。
其中一个名字以红笔圈了起来,像是雀屏中选一般。
「Nana。娜娜。很时尚,很都会,很有活力,充满了希望,非常适合即将成为社会人的我。注:我很快会好起来的。」
茂辉双手发抖,将那笔记本反复翻看了好几次,缓缓地合上,一味地摇着头,想要将方才见到的东西,从脑袋里甩脱出去。
茂辉出了房间,出了老先生家。往廊道那头走去,眼前是楼梯和电梯,正有一批搬运工人上来,
将一些办公桌椅,一箱一箱的数据、货物,堆放在楼梯口,货物非常多,将整个楼梯都堵死了。
旁边一户里头正粉刷装潢着,新的公司即将新迁入,这些货物大概会在这楼梯口堆放一段时间吧。
楼梯底下闹哄哄地,似乎有人开始埋怨这些货物不该挡着路,
搬运工人也颇无奈,他们听命做事,不放这儿也没地方可以放了。
底下的人语音凶狠,似乎和搬运工人们起了冲突,不停往上挤来,
拨倒不少货物,是好几个流氓模样的家伙,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桶东西。
茂辉打了个冷颤,带头那个是良哥,这个恶魔又来了。
其中一个搬运工人给良哥的手下以一只玻璃瓶打破了头,里头的液体泼洒一地,刺鼻的气味弥漫而出,那是汽油。
忽然良哥的手下惊叫一声,他在打斗中掉落的烟尾巴,让那刺鼻液体一溅,
冒出火来,火星掉落在四周堆放着的货物之中,燃烧起来。
搬运工人们、附近的员工,纷纷来帮忙灭火。
良哥一行啐了几口口水,哈哈一笑,往另一端赶去,还随口说着:「反正都要烧。」
茂辉感到一阵愤怒,他追着良哥一行,从这头追到那头,那被逼债的成衣商,门户不但锁着,
且门后堆满了桌椅,良哥带着兄弟猛踹了几脚,便是踹不开门。
他面貌狰狞,黑黝黝的眼洞之中,流露出殷红血光,使了个眼色,
手下们拿出带中的铁链,穿过两柄门把,一圈圈捆着,最后锁上了个锁头,
茂辉依稀听他们狞笑着说:「你再不出来,以后就甭出来了!」
良哥嘿嘿笑着,向里头喊话,向远处围观的人叫嚣。
茂辉扑冲过去,想抢下他们手中的汽油桶,但这是梦,抢了也没用,这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
且他根本抢不下来。
茂辉仅能见着良哥点了根烟,往地上的汽油一丢,那火势轰然闪耀,如爆雷一般。
在火势另一端的良哥等,似乎也没料到这火势来得如此猛烈,
他们当中几个也被波及,手脚都给烧着了,连滚带爬地自那端楼梯逃下。
其中有一个手上犹自拎着一瓶汽油,直到火卷上了衣服,这才知道不妙,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手中的汽油罐子爆裂,火将他吞噬,他尖叫跑着,跑入楼梯口的厕所,
打开水龙头,想掬水往头脸上泼,只泼了两下,就不动了。
那火势越演越烈,几个落在原地的汽油瓶子跟着炸了,一团团的火带出浓烈黑烟,
电路让火烧坏,五楼登时一片漆黑,仅能从某些敞开着的门户,
看向里头的窗,外头是夕阳,火红色的夕阳和楼里头的惨况相互呼应,彷若末日来临。
四周都在摇动,焦味、尖叫声、绝望的哭声,充满了整个廊道,茂辉同样感受得到高温和浓烟呛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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