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大概跳动得很厉害,因为她用双手压在胸前来控制心跳。她甚至得靠着桌子。她身体摇晃,好像要摔倒似的。我可怜的贝朗热尔,我看着她时是多么痛苦!
但她挺起身来,向四周望望,接着摇摇晃晃地朝壁炉走去,那里有两幅悬在镜子两边的版画,用有金线的护条镶着。她登上一把椅子,把右边的那幅取下,那是阿朗贝尔的肖像。
她下来后,立即细看框架的后面,这后面是用一块旧硬纸板封着,四周用有树胶的布条和框子的护条贴连。贝朗热尔用小刀割开布条,同时用力撬那硬纸板上的钉子。我看到——贝朗热尔背对着我,什么细节也逃脱不了我的眼睛——在硬纸板和版画之间,夹着一大页纸,上面写满了叔叔的字。
在纸的最上方是用红墨水画的三只眼睛的几何形象。
接下来是用黑墨水大写的字:对我的发明探索的必要指示,根据寄给我的侄儿的原稿撮要。
然后是四五十行密密麻麻的字,这些字太小,我无法分辨。
还有,我也没有时间去分辨。贝朗热尔只是看了它一眼。既已找到她寻求的东西,拿到了我叔叔为预防原稿散失而准备的补充文件,她立即折起那页纸,放在上衣里,并重新放好版画的硬纸板和挂好版画。
她将离开么?她只能从来的道路离开,这就是说,要穿过诺埃尔·多热鲁的在房间另一边的梳洗问,她让这房间的门打开着。我准备阻止她离去,我已抓住门柄。这时她朝叔叔的床走了几步,绝望地跪下并伸出双手。
在沉默中出现了啜泣声。她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我能听到的字:
“教父……我可怜的教父……”
她激动地抱着床单,过去当我叔叔生病时她常在床单旁照料他。
这次感情发作时间很长,到我进去时才停止。她转过头来看见我,就慢慢站起来,眼睛盯住我。
“是您!……是您!”她低声说。
当她向门那儿后退时,我对她说:
“不要走,贝朗热尔。”
她停下来,脸色更苍白,脸上的肌肉紧缩。“把那页纸给我!”我命令说。
她把纸迅速地递给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说:
“为什么你来找它?是我叔叔向你透露了它的存在,对么?而你却把它带给谋杀叔叔的凶手们,使他们再无所畏惧,使他们单独知道这秘密。贝朗热尔,说吧。”
我提高声音走近了她,她继续后退。
“我禁止你动,”我大声说,“留下来,听我说,回答我!”
她再也不动了。她的眼睛的表情如此悲伤,使我的激动平息下来。
“回答我,”我轻柔地对她说,“你看到,不论你做了什么事,我还是你的朋友……你宽容的朋友……而且我会帮助你……给你提出忠告……有一些感情是能抗拒一切的。我对你的感情就是这样,贝朗热尔……这强过柔情……你很清楚,对么?你知道我爱你么?”
她的嘴唇动了几动,她想说话,但说不出来。我又对她说了几次:
“我爱你……我爱你。”
每次她听了都发抖,好像这几个我带着无限感情说出的字,这几个我从来没有如此真诚说出的字,深深地伤到她心灵深处。奇怪的女人!我试图把手搁在她肩上,但她避开了我友好的抚慰。
“你害怕我什么?”我问她道,“既然我爱你。为什么不向我承认一切呢?你不是自由自主的,对么?是人家强迫你行动的么?对你所做的一切,你害怕么?”
怒气又重新在我心头冒起。我对她的沉默感到生气。怎么强迫她回答?怎么能克服这种难以理解的固执?是不是要把她紧抱着,让那促使我采取粗暴行动的暴力的本能发作?
我大胆地走向前。但我还没有走一步,她身体便旋转起来,我以为她就会摔倒在门框上。我跟着她走到另一个房问。她大叫了可怕的一声,同时突然的一击使我摔倒。藏在另一个房间里的窥视着我们的马西涅克跳起来扑向我,猛烈地袭击了我,这时贝朗热尔朝楼梯逃去。
“您的女儿……”我一面自卫一面结结巴巴地说,“您的女儿……留住她。”
这些话缺乏理智,因为马西涅克是同谋者——这是无可怀疑的,或更确切地说是贝朗热尔的启发者。
可以证明这一点,因为他之拼命使我失去战斗力,为的是保护他的女儿免受我的追踪。
我们滚在地毯上,彼此试图控制对方。现在他再也不笑了。他用力打击我,但没有采用任何武器,也没有谋杀的意图。我同样用力反击,不久就明白我已控制了他,这使我更加精力充沛。我终于把他压到身下。他徒然地用全身顶住。我们是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身体对着身体。我咬着牙抓住他的喉咙。
“啊!坏蛋,我们将能够解释清楚,我最后将知道……”
我突然中断不说了。我听到一声惊惧的叫喊。我用手捂住他的脸,掩住它的下部,只看见他的眼睛……啊!这盯着我眼睛看的眼睛……我认识它们!但绝不是带着平常那种心满意足的欢快和虚假的表情,而是我现在看见的那一种表情。对,对,我现在看见的,这双无情、憎恨、凶猛、野蛮的眼睛……我曾在小教堂的墙上看见的眼睛……曾在同一天当我在围地的树林中在凶手的紧抱下喘气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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