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想:
“真见鬼,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样的偶然,我在这荒僻的地方竟遇到一个印地安人。”
在死者的口袋里,没有任何可提供情况的文件。但在死者的近旁,在发生搏斗的地方,出现了另一些脚印,是一个穿着鞋底有格子的胶鞋的人留下的,他来了又走了。在十米远的地方,西门拾到一枚价值为一百法郎的金币,上面印着拿破仑一世的头像和一八○七年这个日期。
西门跟着第二个人的脚印走到海边。在那里曾有一只船停泊过。不难重现那场悲剧。两个人曾在新海岸上登陆,各人分头去寻找新发现。其中的一个印地安人在一条船骸里找到一些金币,这些金币也许是装在一个箱子里。另一个人为了占有这些钱财,杀了他的同伴,登船走了。
在这处女地上,西门第一次碰到生命的迹象、犯罪的行为、圈套、人的兽牲、杀人的罪恶。一个人找到金币,另一个同类袭击并杀害了他。
西门立即继续前行。可以肯定,这两个更勇敢的人无疑比来自大陆的其他人走在了前面。他很想赶快见到这些人,问他们从什么地方来,他们越过了什么地点,他们看见了什么神秘的事物。
想到这种见面,西门高兴起来,抗拒了休息的需要。但这几乎是持续不断的行走多么让人难忍!从迪埃普开始,他已走了十六个钟头……从大地震使他离开家门后,他已走了十八个钟头。在平时,这种尝试是在合理、科学的安排下进行。但目前他完成这一行程是在怎样的条件下啊!
他继续走,继续走。休息么?要是有在他之后从迪埃普出发的人赶上他呢?
沿途景象没有变化。船骸像坟墓似地在大路上排列着。在那不断出现的公墓上飘浮着雾气。
一个小时后,他不得不停下来,大海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海面对着他!西门又生气又失望。这难道是他行程的结束?难道大自然的这些灾难最终是创造一个毫无理由地拦截在那里的半岛?
但是从岸上高处看去,他发现在不远处有一圈逐渐从雾里显出的黑色块,他想这是在充满海水的洼地后面的一块新地。
“到那里去。”西门想。
他脱掉衣服,把它们扎成一个包裹围在脖子上,就入水游泳。对这位游泳能手来说,横渡不过是一种游戏。他登陆后将身体晒干,就又重新穿上衣服。
在五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平缓的斜坡把他引导到一个沙冈的一块礁石上。那沙冈相当结实,他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他一直走到这沙同的最高点。
这是六月四日晚上六点十分,就在这个地方——后来人们竖立了一个花岗岩石柱,上面用金字刻着两个名字和一个日期——在沙丘围成的像杂技场的阶梯看台的广阔场地上,西门看见一个人向他走来。
西门先于那人停下了脚步,他十分激动。那人慢慢地前行,像一个正在散步的人,四面看看,找寻道路。他抬起头来时,看见了西门,觉得很惊讶,便挥动了他的便帽。这时西门向他快步走去,怀着拥抱他的强烈愿望伸开双臂。
从远处看这人很年轻。他穿着渔夫的衣服,一件栗色的布上衣和一条布裤子,光着脚,高个子,宽肩膀。西门对他大声说:
“我从迪埃普来……您呢,从哪个城市来?您在路上很久了么?您单独一个人么?”
他看见那水手在微笑,那剃光的鼻烟色的面孔带着高兴和开朗的表情。
他们彼此走近,相互握手。西门重复说:
“我在凌晨一点钟离开迪埃普。您呢?从哪个港口来?”
那人笑起来,回答的话西门听不懂。他虽然不懂,但他知道这种掺杂着土语的语言,他想这大概是在加来或敦刻尔克受雇的英国渔夫。
他一字一音地对他说,手指着天边。
“加来?郭刻尔克?”
那人努力重复着这两个地名——好像要努力抓住含义、最后,他脸上的表情明朗起来,他用头表示不是的。
然后,他转过身去,指着他走的方向上的一点说了两次:
“黑斯廷斯……黑斯廷斯……”
西门颤栗起来。他并没有立即意识到这不平常的事实,虽然他有点感觉到而且有点惊讶。无可置疑,这水手指的黑斯廷斯这个城市是他的故乡或平时居住地。但此时他从何处来?
西门坚持问:
“布洛涅?维默勒?”
“不是的……不是的,”水手重复说,“黑斯廷斯……英国……”
他的手坚持指着天边的同一点,顽固地重复说:
“英国……英国……”
“什么!您说什么?”西门大声说。
他猛力地抓住那人的两肩。
“您说什么?在您身后是英国么?您是从英国来的么?不是的,对么?这不是真的吧?”
水手用脚踩地说:
“是英国,”他重复着,指点着他踏过的土地,说那是通向英国的。
西门感到恼火。他拿出手表,用食指在表面上转了几转。
“您什么时候离开的?走了多少时间?”
“三小时。”英国人展开手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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