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卓含丝毫没有感觉到他自以为会出现的欣慰,相反,他的内心感到阵阵意料之外的恐惧,想到处于危险之中的心亭,他开始害怕,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的自私——
大概是十年前吧,我和锦鹏在美国读书,锦鹏的父亲在香港,我的父亲则和我们住在一起。突然有一天,我父亲接到锦鹏父亲去世的噩耗。我们赶回香港,看到他留下的遗嘱,说要我父亲暂时接替老大的位置,等锦鹏二十五岁后再开始继承他的位子。当时很多人对这件事有异议,但我的父亲是老功臣,是和锦鹏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再加上锦鹏没有反对,就由我的父亲暂时继位。其实我是知道父亲的,他很想坐这个老大的位子,他说江山有他一半,为何要由姓叶的当家。那几年,他陆续招了些新人进社团,虽然最后都是经过层层测试由叶先生拍板,但很多,都是父亲安插在那里的眼线。当然,父亲这里也有叶家的眼线,感情再好,终究是社团,级别越高,遭受的怀疑自然越重。
本来以为到锦鹏二十五岁,一切就能恢复以往的一派升平。谁知才过了两年,我的父亲在一次意外中死亡。这件事的反应远比叶锦鹏父亲死的时候要大,社团立刻分成两派。父亲的人说是叶家做的,叶家的人说是被人栽赃嫁祸,甚至说当初叶先生的死亡是由我父亲一手安排的。由于叶锦鹏还没到二十五,现在的老大又是我父亲,由谁继位就成了问题。两派人因此争吵不休。我和叶锦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交谈,其实我们感情不错,现在却没法相处了。我们都不想为自己争,但不得不为死去的父亲争,即使我们不争,帮派里的人也会逼着我们争。我当然也怀疑过父亲的死是否是叶家的人从中捣鬼,但就实力来说,我是斗不过叶锦鹏的,除非他肯自动退让,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决定退出。我去找叶憬让她帮我求情,好让他们觉得我是真的害怕了。我去求叶锦鹏让我离开社团,从此过普通人的生活。按规定,进了社团要出去,除非是死,但我明白,如果我真要查明真相,留下来的危险更大。只有离开,才能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答应了,还允许我带走父亲私人的资金。我只带走了一部分,我怕那是个测试,我不想他觉得我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我不可能单独调查,尤其在失去了黑帮的势力后,我需要一个眼线来帮我完成任务。我用父亲给我的密码打开了他留下的秘密保险箱,里面是他安插在叶家的眼线名单。我知道叶锦鹏会来个大清洗,把所有可能是眼线的人全部清除,所以我必须选择一个最不可能被怀疑的人,做我的眼线。
终于,我决定选择这个代号叫雪鹰的人。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是个女人。我不知道他对父亲是否依然忠心,但我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我用父亲惯用的方式引她出来见面,直白地告诉她我的企图。她没有多说话,只是点点头,就转身走开了。之后很久的一段时间,我的生活风平浪静,我就知道,她还是忠心的。
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她一直在追查,我也在查,以我的方式,虽然有些发现,但都不涉及背后主谋。几年过去了,我们似乎都没有耐性了,我几乎想说服自己,就此放弃,可能父亲的死,真的是意外。叶锦鹏已经放过我了,方叶两家的恩怨也该了解了。
谁知,有一天她突然跑来告诉我,我父亲的死的确是人为的,但和叶锦鹏,和叶锦鹏的父亲都没有关系,是有人想挑拨叶方两家的关系,好坐收渔翁之利。我问她那人是谁,她说不知道。我就问她,既然不知道是谁,怎么能判定还有第三者。她说是叶锦鹏自己发现的,而且社团的帐目也发现有问题,已经开始叫人着手调查了。
她回去了,我没有戳穿她。帐目有问题,怎么会让她知道。叫人着手查,这个人就是她自己吧。我无聊地笑着,看来他们的关系不简单了。然而,我依旧相信,她没有出卖我。几年的合作,我对她还是有认识的。但叶锦鹏是否真的相信她,是否是试探她,我不确定。就在我等待她与我的下一次接触时,我接到了好朋友楚君配的电话。他妹妹心理上出了问题,需要我的治疗。从此,两个完全没有牵连的CASE搅和到了一起。
当我拿到楚心亭的换心手术报告,当我看到那张贴在器官捐赠协议上的照片,我傻了。尹雪柔,这个死于车祸意外的女人,居然就是我安插在叶锦鹏身边的眼线。直觉告诉我,这不是意外,这是谋杀。从此,我对楚心亭另眼相待,不因为她是我朋友的妹妹,只因为她的身体里跳动着尹雪柔的心。一定是她查到了什么,才会被灭口。凶手是谁?可以是叶锦鹏,也可以是叶锦鹏口中那个挑拨离间的第三者。我庆幸接到了这个CASE,我想我可以从楚心亭的身上打开缺口。
康子俊的自动退出让我省力不少,重要的是,叶锦鹏突然找上了我。他说要我在楚心亭的身上恢复尹雪柔的记忆,我就猜到跟社团内部调查的事有关。当然,我是不能自我暴露的。我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问他原因,他只说跟调查内奸有关。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现在的内奸,还是八年前的内奸,但殊途同归,我们俩都想要楚心亭代替尹雪柔去公开真相,自然就合作无间了。他也问我原因,我说我怕不帮他,他就在背后搞我,我说我想替盛业做点事。其实他知道我是没有野心的,只是我留在社团,就给了方家帮派搞内讧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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