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先生,他来了,正在台球室等着呢。”
哈利先生转过身,对我伸出了手,我们在这之前并没有握手,他那有力的长满老茧的手不容置疑地伸了过来,那张饱经风霜、满是皱纹的脸也露出了一点儿勉强的笑容。
“我要把你留给我这个迷人的管家了。”他说,这位男爵竟有点驼背了。他往屋内走去,又转过身来对我说:“在你走之前去见我一面,我要给你开一张支票!”
然后他就走了。
“布里斯托尔小姐,”我说,“真的不必准备午餐了。”
“我已经把午餐热好了。不麻烦的,只是昨天剩的一点儿海龟汤还有几张油炸海螺肉馅饼。”
她把我领到一张藤椅上坐下,给我放了一个黑盖的藤制烟灰缸,然后就离开了。一会儿,她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有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汤,一个盘子里装着小小的圆圆的油炸馅饼,当然还有餐巾布和擦得闪闪发亮的银器。一个玻璃高脚杯里装着冰茶,上面飘着清香的薄荷叶。
我闻了一下汤,味道好极了。我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她,问道:“布里斯托尔小姐,你在这里做饭吗?”天空变得有些昏暗,大海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喜怒无常。
“不做。厨师出去买东西了。今天晚上哈利先生要举行一个小型晚会。”
我哔啜了一小口冰茶,问:“从来没为你的老板做过一顿饭吗?”
“哈利先生和他的朋友克里斯蒂先生要到乡间俱乐部进行一场比赛。”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问下去了,“布里斯托尔小姐,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这不合适。你自己享用吧,黑勒先生……我要到厨房去一趟。”
“不要去!拿一把椅子坐下来,和我做伴。”
“唔。”她考虑了一下。我知道被雇用的助手,特别是被雇用的有色人种助手,是不能和客人一起吃饭的,特别是和白种客人(西苑的许多地方都透露着这种气息)。可我并没有让她和我一起吃饭,只是坐下来和我做个伴。
她最终留下来了。
“暴风雨就要来了。”她说。
“真的吗?天看起来没有那么阴沉。”
“闻一下这空气吧,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我只能闻到海的成腥味,可我希望有点小风波发生。
“布里斯托尔小姐,有多少人为这个家庭服务?”
“五个。三个在室内服务,两个在外面。你见过撒木尔了,他做一些零碎的活儿,晚上还守夜;我们还有一个守夜人;有一个女仆做家务活儿;我刚才提到了有一个厨师;还有我,我照顾哈利先生和尤妮斯夫人。”
“你都照顾他们什么呢?”
她耸了耸肩,“提醒他们遵守时间表。早上帮助他们打理衣服,准备好他们晚上要做的事,工作很多。”
“就像一个秘书。”
她笑了,她总是爱笑,“是的,我总是尝试着成为一个多面手。”
“布里斯托尔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你在哪儿读的书?”
她看起来对我的问题既惊讶又高兴,抱紧了膝头,她羞涩地说:“就在这儿,在拿骚,我毕业于政府高级中学。”
“真不错,没有读大学吗?”
她有些羞愧地说:“没有,这儿没有大学……我有一个弟弟,他非常聪明,我们全家都希望他有一天能到美国去读大学。那儿有黑人能读的大学。”
“那儿确实有,我发誓有一天你也能到大学去读书。”
她的眼睛低沉了,这是第一次,她完全畏缩了,“我喜欢读书,黑勒先生,你知道,我是那么喜欢书。”她抬起了深深的、褐色的大眼睛,睫毛颤动着,说:“我认为无知是最大的邪恶,你认为呢?”天更阴沉了,也许她是对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唔,布里斯托尔小姐,我恐怕罪恶比无知更可怕。但是无知对一个人的伤害比贪婪、妒忌、甚至战争都要大。我就是反愚昧组织的一员。”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的职业是老师吗?”
“不,我是一个侦探。”
这使她感到十分惊讶,“真的吗?你是警察?”
“不,人们常常称我们为私人侦探。”
她的眼睛一下亮了,“就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吗?”
我哈哈大笑,“不完全是那样。我说的有点儿太多了,我们正在为哈利先生做事,我恐怕我很抱歉,布里斯托尔小姐。”
她点了点头,好像在说:“你说的很对。”
对她提到我的职业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她知道得太多了,我还要和她的老板做一笔交易呢。
有一会儿,令人尴尬的沉默流动在我们中间。我吃着饭,眺望无际的大海。在海的那一边,墨索里厄政府倒台了,哥伦比亚正试图从同盟国的狂轰滥炸里恢复国民生产力。在我的家乡,查理牧师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他在最近的一场继承权诉讼案的过程中,竟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结了婚。
但这一切都是那么抽象,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当你坐在巴哈马凝视着大海——一个已经垂死的人权的死海,你当然会有这种感觉,甚至是在我喝完了美味的海龟汤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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