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车夫醒了,他是一个细瘦的黑人,穿着宽松的白上衣,腰间系着一条耀眼的红腰带。他长着一张凹陷的、友好的脸,有着浓密的、紧贴头皮的硬头发,年龄大约在四十和六十岁之间。他的马车看起来比其他出租马车更大、更舒适,有前后两排座,座椅是皮制的,旁边挂着红绸缎的门帘。
“啊,布里斯托尔小姐,你的客人来了!”
他从座位上走下来,把我的帆布旅行包放到马车后面的底座上。
“非常感谢。”我说。
他笑了,露出一颗金牙,说:“先生,我叫撒木尔,为哈利先生工作。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请不要客气。”
“谢谢你,撒木尔。”我说,同时向他伸出了手,我想他是非常愿意跟我握手的。然后,我把马车的红绸门帘掀到后面,并扶着布里斯托尔小姐坐到后面的座椅上(一起乘坐一辆马车使我高兴得昏了头,我的轻佻使我们之间的距离疏远了)。
我在她旁边坐下,把上衣放到腿上,对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告诉你,你比所有的花闻起来更芬芳、鲜润,特别是在被这里的恶劣天气打击后,我更确信这一点了。”
她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不过却接受了我的赞美。
“这是‘我的罪过’。”她说。
“罪过?”
她转过身来跟我说话,大草帽的边儿触到了我的额头。“‘我的罪过’是一种香水的名字。这是我们本地的一种祝福……名字来源于在香水进口中讨价还价的口头语。”
马车在有节奏的英国式的蹄音中左转弯,到了海滨大道。这条大路与海岸线平行,又与城镇的交通要道和商业区相连。大路两旁树木成行,古玩珍品店沿街叫卖大批的草帽和贝壳(有海螺壳和海龟壳),还有黑人玩偶娃娃。在古老的石头建筑外,遮蔽暴风雨的百叶窗和悬挂的砖瓦阳台为购物者带来了一丝阴凉。那些频繁出现的支撑阳台的柱子让我想起了过去常用的马棚。这些古老的西方风格的建筑被现代化的注册公司装上了镀金的牌匾,它们的办公室都在店铺的后面。这儿有会计师、律师、零售商、保险推销员、不动产代理人和进出口公司等等,街面十分繁华。
我对这些东西的兴趣,似乎令布里斯托尔小姐感到很好笑,她说:“黑勒先生,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希望在海滨大道上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海滨大道是拿骚经济的主要来源。”
“哈利先生在这里也有办公室吗?”
“没有。我说的是钱财,不是财富。”
药房的窗户上贴着布里斯托尔小姐所用的那种香水的广告,我们的四轮游览马车路过了布店、饭店、酒吧、乔治王子旅馆、沙威影院,还有一个农产品市场,但只是走马观花式的匆匆而过。
“今天这里太萧条了,”布里斯托尔小姐音乐般的嗓音和马车刺耳的铃声混合在一起,“大多数海滨大道的海盗正在美国度假。”
“海滨大道的海盗?”
“这是对这条街上的批发商和其他商人的通常称谓,或者叫海滨大道男孩或海滨大道男爵。”
这条被美丽的小姐称作“萧条”的大街是什么样的呢?从这辆奇形怪状的旅游马车上放眼望去,大量的贸易正在街上进行着,到处都是美国和英国产的汽车、自行车,偶尔也能看到一辆装满了成捆纱布的马拉大车。
“真有趣。”我说。
“有趣?”
“我在芝加哥听说海滨大道很落后。”她的言谈和海滨大道的繁荣却让我改变了看法。
在宽沿大草帽下,她那双褐色的大眼睛眯在了一起,睫毛忽闪着,像一只蜂雀,“你为什么不说海滨大道比你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落后呢?”
“这里曾被称为醉酒大街吧?”
她平静地笑了一下,说:“是的,这里曾被称为醉酒大街。我不知道你还研究过我们的地方史,黑勒先生。”
“我没研究过,可我知道拿骚离美国很近,这儿的酒很有名,朗姆酒生产是一项大产业,仅仅进口了这里的一点点朗姆酒,便使芝加哥的酒类生产破产了。”
“拿骚的朗姆酒生意是曾交过许多好运。”她神秘地说。
“可都和哈利先生无关。”
“和哈利先生无关?当你拥有所有的黄金时,当然不必去靠朗姆酒发财。”
除了这位小姐不太友好的态度,还有一件让我心里一颤的事是:在禁酒令执行的年代,拿骚朗姆酒生意的好运,意味着当地可能和一些从未被触动过的暴徒组织有关。
这足以让人对那些端坐在古董珍玩店镀金的百叶窗下的店主产生怀疑和好奇,特别是当他们不在美国度假的时候。
“这就是你今晚要住的地方。”布里斯托尔小姐指着一座庞大的、占地很广的建筑对我说。这是一座半殖民地、半摩尔人风格的建筑,好像一块粉红色的婚礼庆典蛋糕,标志着海滨大道的尽头。“这是哈利先生的财产。”
“不要开玩笑。”
她的笑容变得非常淘气,说:“几年前,哈利先生来到这家宾馆的餐厅,参加宴会的人没有认出他……哈利先生的服饰……你知道,他的服饰很夸张,甚至有点不符合传统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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