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确定过我的脑袋没问题以后,接下来,要确定我的“目标”还在不在。
稍微自柔软、略微变形的椅垫上起身探看,我久坐的身躯有点僵硬。不过,我还是一眼就看到那个女孩子还坐在位置上,心无旁骛地盯紧屏幕上绚丽夺目的战斗闪光。
与我一样,那个女孩在这家网络咖啡厅,也待了十六小时又七分。她背对着我,距离我不到五公尺。从她满头金发的背影,并不容易判断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是否也与我一样疲惫。
我观察到,在她的右边还有一个男孩子,年龄很小,可能只是个国中生。从我进店后不久,他就已经黏在电脑前了。他一直没离开过座位,没有瞧过我的“目标”一眼,没有点过任何食物,只有双手不停地在键盘、鼠标间忙碌,让旁人可以确定,他并不是一具蜡像。
这样的客人在店里并不算少,不过一般人多少会起身上个厕所、伸伸懒腰。除了“目标”、国中男生和我以外,目前在这里的客人还有七个,全都是学生模样,但待得没有那么久。
至于端坐在柜台接待、准备餐点的女服务员,则已经换过两班了。
这场漫长的耐力赛,不知道还得持续多久?──我由衷希望,这是本案的最后一役!
接手这桩案子,大约是两周前的事情。
委托人是一位经常赴大陆做生意的贸易商,因为大半年不在台湾,寂寞难耐、诱惑太多,所以在外地有了新欢,也就是人家说的“包二奶”。后来,被台湾的元配发现了,实在气不过,于是一个人买了机票飞到上海去抓奸。
结果,奸真的抓到了,丈夫也悔过认错,夫妻俩终于偃兵息鼓地携手返台。但是没想到,好好待在家里的独生女,居然留下一张纸条,离家出走了。
“爸爸、妈妈:你们人都在大陆,我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环岛旅行。请不要担心我,我在各地都有网友,他们很亲切、很热心,都很高兴我去拜访,也愿意照顾我一阵子。我很快就会回家的,希望你们别再吵架了。爱你们的菱涓。”
试问,为人父母者,看到十六岁的宝贝女儿写下这番“若无其事”的留言,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很快地,委托人在第一时间报了警,不过,也同样在第一时间确定报警是没用的……警方忙得不可开交,而独生女只是“疑似受网友引诱而离家”的未成年少女的千分之一。
因此,委托人才找上本社,务必尽快找出女儿的行踪──此时此刻,坐在距离我不到五公尺处的女孩子,就是即将可以让本社获得高额酬金的“目标”杨菱涓。
为了找到菱涓小妹的下落,我重拾了在职校信息科所学的粗浅技能。在委托人的协助下,我从杨菱涓的个人电脑中,在Outlook里找到了一些电子邮件,试了几个ID和密码,顺利进入几个她常上的BBS、信箱、聊天室和社群。
我发现,在她离家出走后,父母亲给她的手机即不再开机,但仍然会上网使用这些媒介,和远地的网友们联系。研究那些语气喜怒无常、充满注音文的简短信件,我很快地掌握了五、六个和杨菱涓熟识的网友。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办法直接跟那些网友联络,否则杨菱涓可能会因而知情,届时必定躲得远远的。我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拜托本社的秘书小姐帮忙。
本社的秘书小姐名唤马如纹,外貌冷艳惑人,颇有一种神秘的气质。虽然人很美丽,但我不太喜欢和她面对面说话──也许这完全是我的错觉──我生怕说出口的话,会像是掉进无底深渊般听不到回声。
我请如纹上网和那些网友攀谈,尽量多探询一些对方的交友状况,并设法问得他们的联络方式。如纹对这项任务十分反感,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类取悦男人的蠢事。
所幸,网络上的交友生态总是“女尊男卑”,虽然对话内容相当空洞,但那些网友都非常讨好如纹。为了取信起见,如纹还极端勉强地跟他们通了几次电话,并且相约见面。
接下来,就是不太愉快的工作了。这些好心的网友一见到我,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我只好搬出“菱涓还未成年,收留她的人都可能误触刑法”的胁词,才有办法让他们乖乖配合。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及时拦截到杨菱涓。
然而,就在杨菱涓溜回台北之际,我突然发现她信箱里的邮件往来,内容十分异常。
“杨先生,请你阅读一下这些信件。我怀疑,你的女儿似乎卷进一件毒品交易。”我平静地告诉委托人,“事态如果过于严重,有必要的话,我得据实向警方报案。”
“我认为有人想要陷害我的女儿,”委托人面不改色,倒令我有点惊讶。“我的女儿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张先生,希望你能找出到底是谁在搞鬼。”
好吧。既然委托人认为离家出走的女儿品行良好,我只得尽力而为啦。我和委托人达成了一项共识:我必须阻止这次毒品交易,不能让杨菱涓碰到毒品。
两天前,当我终于在这家网咖发现杨菱涓的倩影,我仍需潜伏伺机。药头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也随时会闻风而逃。
以上,就是我为何闷在网咖十六小时又七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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