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英才、叶昭、还有我,都围坐在阿宇位于人民医院二层的病房中,他刚打完吊瓶,正虚弱地躺在那儿,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不过还好,刚才医生说,他的烧差不多已经退了,炎症也消了,好在及时处理,没有发成支气管炎之类的症状,剩下的就是好好休息了。
“好点了吗?”英才问。
“好多了,你们也歇会儿吧,给你们添麻烦了。”阿宇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没有戴着那副很少摘下显眼的深度黑框眼镜,那样子就连跟他同寝室的我看起来都有点不习惯了。
“可怜的孩儿,”英才胡乱地帮他整了整被子,“这叫什么话呢?出门上学来,爹妈不在身边,也没有姑娘照顾,生了病就只能指望我们这些同宿舍的家伙啦,不过我们可不擅长伺候人啊,呵呵。”
“阿宇一定很累了吧,”我挠了挠头,说,“咱们也别再打扰他了,让他先睡会儿吧。”
于是,我们跟他暂时告了别,走出了房间,临走前提醒他有事直接喊我们,我们就在门外。
“啊——”一关上门,英才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照顾病人,我这还算是第一次呢。”
“英才肯定是习惯于被人照顾吧?”我说。
“就是啊,”他眨了下眼,把手插进了口袋,“家里有保姆什么的,一切都不用自己动手,我觉得自己有点娇生惯养,刚开始住校的时候还不大习惯呢。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们必须学会照顾自己,和照顾别人。啊,不像叶昭,他可相当独立呢。”
“成长环境会对人的塑造产生深远的影响吧,”叶昭瘦长的身体伏在走廊边的栏杆上,出神地望着中间一楼的大厅——大厅并没有天花板,因此我们可以在二楼俯视一楼大厅的全貌,以及清楚地看到二楼正对面的那些病房。叶昭没有正视我们的方向,“因此一个人的现状当然也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其成长过程,正如历史会留下印记一样。”
“又是推理术么,哼?”英才问。
“没有什么复杂的,”他头也没转过来,“就像走路会留下脚印一样简单,譬如说——”
他伸出了细长而瘦削的手,指向医院一楼的大厅,我们的目光也跟着移了过去。
“现在在挂号窗口的带着一个小女孩的中年男子一定是一位退伍军官与单身父亲,生病的就是跟着他的女儿,他应当还有另一个孩子——从诊室走廊出来的年轻医生必定有个不错的家境,恐怕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嗯……多半是美国吧,至于他身后黑瘦的矮个医生应该在乡村生活过很长时间,也可能就出生在某个山村也说不定……”
“喂喂,”英才略显不快地打断了他,“别虚张声势啊。”
“我当然是有根据的,不然我们可以去求证一下,而且虽然我不大愿意这样做,但我可以给出解释,比如单身父亲的说法——”
“算了,”英才摇了摇头,“我没兴趣,你还是不要揭穿魔术的谜底了。”
“英才在这方面多少缺乏一点想象力……”叶昭说。
不过,他们的争论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就在这时,位于我们的正对面,也就是二楼另一侧的病房那边中部的一扇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年纪大的那个可能有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棕色的西装,而年轻人则穿着黑亮的皮夹克,他们两人的神色似乎都有些阴郁。从他们二人的肩膀之间,可以看见病房内的一部分状况,在那张病床上躺着一位瘦弱的年轻女子,她的那张犹如床单一样苍白的脸此刻正朝着门的方向。不过,我们没能多看她一眼,因为门很快被外面的男人关上了。
穿西装的男人把一只手放在了年轻人的肩上,慢慢地说了几句话,看上去像是在安慰他,不过,那个年轻人一直低着头,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对方的话。之后,那年轻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郑重地说了几句话,之后朝那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微微鞠了一躬,便迅速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了,而在他离去之后,刚刚与他对话过的人也转身回到了刚才的病房里。
“这两个人的家境都曾经不错,”叶昭说,“不过如今大概遇到了窘境,我觉得可能跟那女人的病有关。”
“他们不是父子嘛?”我说。
“现在没有这么客气的父子吧,”叶昭说,“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岳父和女婿的那种关系吧,当然,也可能是未来的岳父和女婿。”
“你是说,”英才也转头看了那年轻人遗言,“是他的妻子或者未婚妻患了重病?”
不过,叶昭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我们的眼前就突然发生了一件十分怪异的事情:那黑衣男子在走到一楼半的时候突然站住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医院一楼大厅的门,而那门已经被打开,一个一袭粉衣的女孩从外面走了进来,看样子或许跟我们年龄相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令人觉得摸不着头脑,因为那个男子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并且戴上了它,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下楼梯。不过,他并没有走向那正打算去挂号的女孩那里,而是朝左一转,坐在了正对挂号窗口的一排塑料椅子上,然后,他随手拿起了旁边不知是谁丢在那里的一叠晚报,并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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