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笑的。她得到所有的东西,天帝不怪大哥,也承诺对竹青予以宽待,他仍留有仙籍,仍是阴冥判官。而自己已偿所愿,那串铃儿将他带到她身边,在花儿盛开时摘下,她有过最璀璨的时刻。
她该笑的,又……为何止不住泪……
而除了心痛,一切终有尽头。她来到了这条路的尽处。
背後两道深沉的注视,教她每分微小的知觉都深刻地感受著,只是,她不能回头呵,泪已决堤,心智万不能在此刻崩溃。
暗处,一名火布衣裙的老妇旋过身来,她背微驼,脸上皱纹密怖,已瞧不出原本样貌。钿小的眼仅剩缝儿,面无表情地打量著前来的这一群。
一名天将上前作揖,言语谨慎,“婆婆,天帝有令,要这位姑娘转世为人,我等奉玉旨一路相送——”
---鹊桥仙
回复[37]:“哼,相送?是一路押解吧。”没想到她出口就不给颜面,冷著脸嗤了一声,弄得一干天兵天将大是尴尬。
那两道诡异的视线不理其他人,转而端详著瑶光。
瑶光下意识回她微微一笑,眉目轻愁,眼睫又垂了下来,静默无语。
打量够了,那老妇两眼又移到後头文竹青身上,微乎其微地闪过锐光,好似对这位阴冥判官竟落得如此下场感到难以理解。顿了一顿,才听到她破锣般的声音——
“阎君已来此照看过了,老婆子自会处理。诸位责任已了,可返回天庭覆命。”
正是阎君前一步来关照,他们才更要注意,不知那怒气冲冲离开天庭的天师是否来与阎君策谋?若临了出了状况,没法完成天帝玉旨,真要提头去见。
“天帝有令,我等必头亲见这位姑娘入轮迥盘转世。请婆婆依寻常行事,毋需理会我等。”
“哼,老天呵,棒打鸳鸯,造孽呵……”她摇头低喃,且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听在耳里,教人鼓膜生疼,心中酸不溜丢的。
“婆婆,您又何必骂——”这名天将的话让那对细小眼儿瞪止了。咽了口水,还是摸摸鼻子退了回去。这老婆子脾气古古怪怪,听说已有千年以上的道行,却甘愿窝在这冷暗的角落,没谁知道原因。
气氛静得难受。
她静静转身!双手在暗处不知摸索著什么,只见手腕不见十指,好一会儿才掉回身来,掌中捧住一只木碗,盛有七分的清水。
“乖孩子,来,把它喝了吧。喝了,老婆子帮你挑一户好人家,忘了今生一切,你会快活一些。”她招呼著瑶光,语气竟是慈蔼的,缓缓哄著。
忘情之水。瑶光伸手去接,那一捧由忘川而来的清水,澄澈得足能映照她的容颜,她小心地合掌持著,就著碗中水,怔怔瞧著自己。
瑶光,笑啊,别掉泪,笑吧!
她终於转头面对那男子,唇边镶著浅笑,眼睛弯弯的、眉儿也弯弯的,两朵酒窝若隐若现。
“竹青,忘了我吧,我不再记住你了。”结束前最後的一句,她说得轻巧,却如利刃当面刺来。
不敢多看他痛苦的面容,她凑碗至唇边,打散那朵再难维持的浅笑,不许自己哭,她仰头饮尽清澈。
忘川的水流过她的四肢百骸,好似陶家村那弯小河,潺潺流动,带走许许多多的岁月,再不返回了……
见著这幕,文竹青双掌紧握再紧握,寒著一张脸,目光几要将她瞪穿。
是她教他识得情爱,如今心弦颤动不止,她却从他身边走开,这算什麽?!口口声声说是为他,果真如此,她不会这般残忍。
没有记忆,往後,她将他由脑海中除去,而自己拥有下一个千年,和无数个千年的岁月,却是如何?!却是如何?!
呵呵……是相思难平,永远地沉浸在过去。
“碗给我,对,别想太多。”那老妇仍劝哄著,一手取回木碗,一手则指著尽头处的石壁,“好孩子,别怕,走过去吧,一进去,你就舒坦了,什麽也记不得,什麽也毋需记,都舒坦了……”
石壁经她一指,细细的微光透出,然後光线愈来愈亮,开成一道门。
“孩子,去啊,去吧……有人在那头等著你……”
瑶光有些恍惚,摇摇晃晃地走著,瞧瞧自个儿的脚,又瞧瞧那扇门,心中有一抹空虚,彷佛失去了什麽。
竹青、竹青、竹青……有一个男人,他叫竹青……
她想著,努力想著,每跨出一步,心就拧痛,她下意识抬手捣住,只记得那遥远遥远的铃音,破云穿雾而来,还有笛声、那一丛翠绿的竹……
“竹……青……”白衫飘摇,她记不清那张脸,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在瀑布底下,好多的水将她冲淋得抬不起头。
男人听见那声破碎的呼唤,震得心魂欲制,他强忍著,压制得牙已咬出血来,双目狠利地瞪著,眨也不眨。
还不是时候,再一点点,只差一点点的距离。他见她慢慢地靠近那道门。
“孩子,别想了,忘了吧,只管住前走,什么都是空的,记不起来,也没道理去记……去吧,快去吧……”
那道门光亮得几要人睁不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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