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雅子又清楚地叫了一声。
“是我。”宫森便踩着摇摇晃晃地楼梯跑了下去。为了躲避住在一楼的人们的视线,雅子向街灯照不到的地方走去。
和雄踌躇地跟在雅子身后。她为何而来?又受到什么挫折了吗?刚刚被和雄放下的雅子又出现在眼前,和雄内心那个考验,又像干柴遇到了烈火,熊熊燃烧起来。情感的烈焰使和雄困惑地停了下来。
“我有事要拜托你。”雅子回过身来正视着和雄。她每次都是从正面看着自己。和雄看到近在眼前的雅子面色憔悴,脸上流露出一种扯不断、理还乱的复杂表情。但是,和雄却觉得此时雅子的脸很漂亮。与雅子对视着的和雄,就像是一个冻僵了的人急需得到冬日的阳光似的,急切地等着雅子开口说话。
“这个,能在车间里你的带锁的橱柜里为我保存一下吗?”雅子从和雄见过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像是放着文件似的,沉甸甸的。和雄没有马上去接,两眼直直地看着那包东西。是接还是不接,和雄一时拿不定主意。
“为什么让我保存?”
“有那种橱柜的人里我只跟你熟。”
和雄失望了,这不是他所希望听到的。
“存到什么时候?”
“我需要的时候。听得懂吗?日语。”
“差不多。”和雄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自己拿着?放在家里不更方便。如果想放在带锁的橱柜里,火车站里不是也有吗?
“你是不是觉得唐突?”雅子紧张的脸放松了下来,“家里不能放。可是,放在工厂里万一被偷了就完了,放在汽车里也有可能被盗,所以这些地方都不合适。”
和雄把纸包接了过来。正像他想像的,很重。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里面是什么?我有责任的。”
“钱和护照。”雅子直率地回答,然后从羽绒服的口袋里取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着。和雄听说是钱,吃了一惊。果真如此,那一定是很多钱。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给她保管这么贵重的东西?
“多少钱?”
“七百万。”像是在唱报从传送带上传过来的盒饭的数量似的,雅子干脆地说。
“为什么不存在银行?”和雄的声音有些颇抖。
“不行。”
“为什么不行,能告诉我吗?”
“不能。”雅子断然拒绝,吐了一口烟,把头扭向一边。
和雄思考了一下,说:“万一你需要的时候我不在怎么办?”
“我会跟你联系的。”
“怎么联系?”
“我来找你。”
“那好,我的房间是201 号。到时候我去工厂给你取。”
“多谢。”
自己本打算圣诞节要回国的,要不要告诉雅子呢?和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说。和雄觉得雅子一定遇到了麻烦事。
“您好像休息了几天啊。”和雄又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
“哎,感冒了。”
“我还以为您辞职了呢。”
“我不会那样做的。”雅子回头向道路前方的黑暗处看了一眼。顺着这条路往前走,是废弃工厂和盒饭工厂的中间地带。雅子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常见的不安。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和雄想,这事情与雅子扔到暗渠里的钥匙有什么关系吗?敏锐的感悟性是和雄的一种武器,但也是一大弱点。今天无疑是一种武器。
“您好像有什么麻烦。”和雄又是单刀直入。
雅子回头看了和雄一眼:“你看出来了?”
“是。”雅子的不安好像也传到了和雄身上,他点了一下头。
“出了点麻烦。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只请你把那包东西保管好。”
“什么麻烦?”
雅子没有回答。和雄知道自己多嘴了,红着脸说:“对不起。”
“不,是我不好。”
“我明白了。”和雄说着把纸包放进自己茄克衫里面的口袋里,拉上了拉链。
雅子的车好像停在什么地方,她从口袋里取出了哗啦作响的钥匙串。
“那么,拜托了。”
“还有,雅子。”和雄终于鼓起了勇气。
“什么?”
“上次那件事,您能原谅我吗?”
“当然了。”
“完全原谅我?”
“那还用说。”雅子简洁地回答后垂下了眼睛。和雄认为最难的考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通过了,瞬间,和雄竟不知所措。和雄也意识到其实这是最容易的考验,因为其实质是他已赢得了雅子的心,不然,那种原谅就是毫无意义的了。
和雄失望地低下了头。他用手摸了一下茄克衫里紧贴肌肤的那把钥匙和内衣口袋里的那包东西。他感到了它们的分量。
“可是……”和雄小声嘟囔着,雅子像是在认真倾听似的伸长了脖子。“你为什么把这么重大的事托付给我?”这是和雄最想知道的。雅子把吸剩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轻便运动鞋捻灭,然后抬起了严峻的脸。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的事情我己经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
和雄吃惊地看着雅子嘴角处那细小的皱纹,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雅子的孤独。
她有家庭,有朋友,但却让一个不太熟悉的外国人为她保管贵重的东西。雅子像逃避和雄的目光似的,低下头,抬脚踢了一块小石头。石头咕噜咕噜地在和雄的身后滚动着。和雄咽了一口唾沫,用日语重复着:“没有人?没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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