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身一人就自由吗?”
“现在我是这样认为的。”
出逃,出逃的目的是为了摆脱什么?逃到什么地方去?这些雅子也不十分清楚。
“那太孤单了。真可怜!”
“不过,”雅子摇摇头,双手抱着膝盖说,“我并不感到孤独,因为我一直渴望自由,这就足够了。”
“……是这样啊。”
“即便这样死了也心甘情愿。因为我早就绝望了。”
和雄的脸上突然蒙上一层阴影。
“对什么绝望了?”
“活着,对活着绝望了。”
和雄也哭起来。雅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为自己流泪的异国男子。和雄抽泣着,好久不能自制。
“你为什么哭啊?”
“因为你给我讲了这么多的知心话。对于我来说,您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雅子露出了笑容。和雄沉默着,用他粗大的手腕擦着眼泪。雅子看了一眼挂在窗户上用作窗帘的绿黄两色的巴西国旗。
“哎,你说哪个国家好?我长这么大还没到过别的国家呢!”
和雄扬起脸,他那黑亮的眼睛因为流泪而有些红肿。
“到巴西去吧,现在那儿是夏天。”
“巴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和雄思索着,然后腼腆地说:“我说不好,反正是个好地方,非常好的地方。”
“夏天”,雅子似乎要做梦似的闭上了眼睛。今年的夏天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季节。栀子花的花香,停车场那茂密的草丛,暗渠流水那瞬间的闪亮……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双眼。和雄正准备出门。他在T 恤衫上披了一件茄克衫,戴上一顶无檐帽。
“我去去就来。”
“宫森,让我在这儿呆到三点行吗?”
和雄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还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佐竹就该下班了。
雅子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她总算得到了片刻的休息时间。
和雄回屋的声响惊醒了雅子,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和雄从外边带进来一股冷气,他从茄克衫里面的口袋里掏出雅子熟悉的那个信封。
“给你拿来了。”
“谢谢。”雅子从和雄手中接过信封,信封带着和雄的体温,热乎乎的。雅子打开封口,看了一下里边的东西。除了一个新护照之外,还有七扎带封条的纸币,每扎一百万元。雅子从信封里抽出一扎钱放在桌子上。
“这是给你的谢礼,请收下。”
和雄沉下脸,“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能为您干点事我已经很高兴了。”
“你不是还要在这儿呆一年多吗?”
和雄脱了茄克衫,咬着嘴唇。
“圣诞节前回去。”
“真的?”
“对,在这里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盘腿坐着的和雄环视着窄小的屋子,然后看了看窗子上的国旗。他眼里有一种思乡之情和安宁之感。雅子很羡慕他。
“我一直想帮你。你的麻烦和这个有关系吗?”
和雄从T 恤衫中拽出佩戴的那把钥匙。
“有关系。”雅子点了点头。
“这个可以不还给您吗?”
“可以。”
和雄安心地笑了。是健司家的那把钥匙。雅子觉得这钥匙是事件的开端,她久久地盯着和雄手中的钥匙。实际上所有事情的开端都在雅子自身。对自由的向往和那种莫名其妙的绝望把雅子带到了今天的境地。
雅子把纸袋放进背包里站了起来。和雄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钱要还给雅子。
“这是给你的谢礼。”
“也太多了。”和雄硬要将钱放进雅子的背包里。
“你就用吧,反正这钱也不是正路上来的。”
和雄听了雅子这话停了手,脸色阴沉下来。大概是和雄那喜欢清白的性格和正义感,他不愿意用这种肮脏的金钱。
“拿着吧,你在工厂里工作得那么辛苦。不管是正路还是邪路来的钱,不都能用吗?”
和雄听了这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再坚持,把钱重新放到桌子上。他觉得不这样似乎就对不起雅子似的。
“那就谢谢了。你马上就走吗?”
和雄轻轻地抱住了雅子。把自己的身体委身于别的男人,雅子这还是第一次。
雅子有一种以前有过、但近几年来却消失了的那种感触——怀念、温馨。雅子觉得淤积在自己心中的冰块似乎正在一点点融化,她久久地把身体贴在和雄的胸膛,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不过,这次并没有流下来。
“我要走了。”雅子从和雄的怀抱里挣脱开。这时,和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雅子。
“这是什么?”
“是圣保罗的地址。”
“谢谢。”雅子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叠好,放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请你务必到那里去,圣诞节我在那里等着你。
“好,我一定去。”
雅子在狭小的门厅穿上自己的已经破损了的轻便运动鞋。阵阵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和雄耷拉着头咬着嘴唇。雅子推开门,跟和雄道别。“再见。”和雄抬起手。此时对和雄来说,这“再见”似乎是一个很悲壮的词。
雅子像来时那样轻轻走下楼梯。周围死一样的寂静,家家户户都把雨搭关得紧紧的,除了互不相连的那些路灯之外,再看不到别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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