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给过你名片吗?”十文字说。
“看字面和听声音可不一样噢。”
曾我时常摆出一副与他的外貌不相符的知识分子的臭架子。
“其实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最近能跟你见一面吗?”
“什么最近不最近的,你现在就来吧。我们喝一杯去。上野附近怎么样?”
曾我爽快地说。十文字看了一下手表,同意了。他想,自己这样多少让人觉得太性急,可这是自己花了四十四万元得到的信息啊,必须尽快地付诸于行动才行。
见面的地方是上野附近的一家古典酒吧。木结构的平房,周围爬满了爬山虎。
十文字来到店前,门口小招牌的两旁笔直地站着两个人—前几天在大众餐馆见到的那两个年轻人。看到十文字,其中一个头脑有点迟钝的金发少年走上前来说:
“欢迎光临!”
好像是让他们取代门卫站在那里的。十文字想起飞车族时代,曾我经常喜欢当个头什么的。曾我摆起架子来可也不是个好惹的。十文字心情紧张地推开了门。
“这里,这里。”
在靠里面的位子上,昏暗的灯光下,曾我夹着烟的手正挥动着。酒吧里灯光暗淡,铺设的地板散发出蜡味。柜台里一个扎领结的人在摇着调酒器。周围见不到一个客人。曾我伸着腿坐在靠里边的一把起了毛的绿色丝绒椅子上。
“上次承蒙款待。这次又把你叫出来,不好意思。”十文字说。
“别那么客气,我也正想找你喝几杯呢。喝点什么?”
“那,来杯啤酒吧。”
“这里可是鸡尾酒老店。服务员在等着呢,快说,要点啥!”
“既然这样,就来杯杜松子酒吧。”十文字得体地点了一种自己知道名字的酒,抬头看了一眼曾我。曾我外面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西服,里面穿一件开襟的黑色衬衣。
“好时髦哇!”
“这个吗?”曾我高兴地把西服内口袋的商标翻过来给十文字看,怎么样?
很高档吧?“虽然没有标明是意大利产,老板们却都认为是意大利的阿尔梅斯什么的。真正懂行的人还是选这个。”
“你穿着非常合适。”
曾我有点飘飘然了。
“你的这件夏威夷衫也不错吗,是在专卖店买的吧?”
“哪里,是在一个牛仔店买的。”
“你的脸长得有点像中国人,所以你穿什么都很帅。”曾我嘲弄地说。
“你说哪儿啊。”十文字被吸引到这种话题上来,想说的话却没有机会。
这时曾我却话锋突转:“阿明,你读过村上龙的《爱与流行音乐》吗?”
“没有,”十文字受到意外的提问,摇着头说,“没读过那本书。写的什么?”
“是吗?你该读一下。那家伙专好玩女人。”
曾我把香烟掐灭,将杯子里粉红色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是吗?那种事谁知道呢。”十文字说道。
“应该知道。那家伙专搞女高中生。”
“嘿!是那种内容啊。”
“是啊。”曾我用他那细长的手指敲着嘴唇。
“那我倒想读一读。我也喜欢女高中生。”
“混账!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就像站在同一地平线上,立场却不一样嘛。”
曾我的话把十文字搞糊涂了。他忘了曾我还是一个读书家呢。
“您要的酒。”像是帮十文字解围似的,服务员把杜松子酒端了上来。十文字把切成月牙形的酸橙的皮剥下来放到托盘上,伸长脖子喝起冰冷的液体。
“当然是那样。我这个人读书是有自己的标准的。”
“是啊。”
“也就是说,一部小说有无价值,取决于它的内容是否是与你干的生意相关。”
“你的意思是……”口渴了的十文字转眼间就把杜松子酒喝了个净光。曾我有点发呆地目送他把酒喝完,接着说:“好!有价值。我们的生意也是如此。”
“你指什么?”
“村上龙或者是女高中生啊。这些家伙都憎恨他们的老爷子。我们所干的生意,不也是从憎恨我们的老爷子或者说是日本的老爷子开始的吗?就是说,我们都生不逢时啊!啊,你不这么认为吗?”
“或许是吧。”
“生不逢时啊!”曾我提高了嗓门,“你小子不是走出足立中学的大门就成了飞车族吗?就这一点不就说明你生不逢时吗!?如今,你放高利贷,而我是个赌徒,我们不都生不逢时吗?!换句话说,我们是被老爷子惯坏的。不过,像我们这种生不逢时的人,不是跟村上龙和女高中生们是一路货色吗?你不觉得很时髦?”
在昏暗的灯光下,曾我的脸看上去显得更加青黄。十文字只好忍着性子听曾我发表莫名其妙的高论。曾我显得心情很好,这令十文字很高兴。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到底能否达到,十文字却信心不足。十文字开始犹豫要不要向曾我说自己的计划。与其说是对曾我犹豫,不如说十文字是对计划本身产生了恐怖感。在这种情况下,他好像只能耐着性子听曾我那让人费解的阔论。
“阿明,你来想跟我说什么?”
突然,曾我逼问了过来。他好像觉察到十文字对自己的话心不在焉。十文字觉得好像自己在逃跑之前,已被团团围住,无路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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