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忙着用塑胶布盖住商品,也有人忙着将脚踏车移动位置。
少女拼命向前跑,周遭的风景只剩下黑白两色。
“阿满!”
有人叫住了她。少女抬起头来,雨水立刻淋湿了脸。
一看,原来是撑着雨伞的顺二。
“你去哪了?妈妈找你好久了。”
“那哥哥你要去哪里?”
“去相泽医生家呀。”
“还去呀?”
“是他们叫我再去的。”
少女拔腿就跑。顺二是撑着伞,不过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陪他聊天哩。
哼,真有够随便的。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突然觉得很生气。她怒气冲冲地跑回家。虽然离家不是很远,但一路上的积水影响了脚步,让她气喘如牛。
在每个人都急着赶路的风景中,少女的视线突然注意到某个景象。
一个年轻男子表情困惑地站在路口。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身穿鲜艳的黄色雨衣。雨水不停地从帽檐滴落。
男子手上好像拿着地图,站在那里东张西望。路肩停着一辆机车,后座绑着装酒的箱子。看来应该是他的机车吧。
男子在找有标示住址的东西。一看到附近有块标示住所的看板,他便立刻冲上前去。比对完地图和看板后,年轻男子露出了明白的神色。
他抓了一下后脑勺,然后好像这才想起有雨帽可用似的,拉起雨帽盖在棒球帽上。
为什么那名男子会引起少女的注意呢?少女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是因为街头行人都赶着跑回去时,就他一个人站在路上吗?还是在色彩消失的风景中,他身上的黄色雨衣特别显眼呢?
事后,少女经常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男子侧着头,正准备跨上机车。从他后座的箱子里传出玻璃瓶碰撞的声音。里面有果汁、啤酒和一公升大瓶装的清酒。
正要启动油门的男孩突然发现了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少女。
男子停止动作,也看了少女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感觉到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沉默了。
男子停止骑车的动作,迅速地往少女身边走来。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一间相泽医院?”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安稳。
帽檐压得很深的棒球帽下,可以清楚看见刚刮过胡须的痕迹。
突然,少女想起了之前在玄关前翻阅的贝多芬传记。
“你是要去送贺礼的吗?”
少女问。
男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嗯,应该是吧。这附近我头一次来,是人家要我送东西来的。”
男子轻轻点头,然后转头看了左右一下。少女看见他有着轮廓很深的侧脸。
“就在那边喔。从这里直直走下去,到了那个红绿灯转弯,走到最里面就会看到招牌和一栋石砌的房子,那里就是了。”
少女回过头指示方向。
“在那个红绿灯转弯吗?我知道了,谢谢你。”
男子点头致谢,脸上浮现笑容。
轻轻地挥手之后,他跨上了机车。
然后启动油门,留下一阵玻璃瓶碰撞的声音扬长而去。
少女浑身湿淋淋地目送着男子的背影,看着黄色雨衣消失在转角。
黄色的点一消失在这如水墨画般的风景后,周遭又再度变回天候恶劣的街头。
男子的身影消失——少女回到家门口时,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路边看着那名男子了。
贝多芬传记。
死前上门造访的男人。
刚刚看到的那名男子,就是她方才坐在玄关前想像的死神使者。
年轻、态度从容、五官端正的男人。来自深邃遥远地下国度的使者。少女觉得那个男人似乎戴着黑色棒球帽、身穿黄色雨衣,出现在这现代的城市里。
怎么可能?应该只是凑巧吧。
少女让母亲用毛巾擦干头发时,茫然地想着这些事。
然后,她马上就忘了刚刚那名男子。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甚至连后来顺二回来邀她一起去喝果汁之际,她一直都在想着那些还没写完的暑假作业。
第四章? 电话和玩具
1
是的,家母过世了。已经三年了。
轻微脑中风曾经发作过好几次,到最后住院时,她几乎有两个月是没有意识的。
我记得她有时候会喃喃自语。每次都是重复同样的话语,拼命呼唤某个人。“妈,是谁呢?你想说什么?”尽管家人不断询问对方是谁,终究还是不知道答案。
母亲睡着的时候表情很平静,不过有时会突然浮现意识,然后转变为痛苦的表情。看到母亲那样的表情,我也会跟着难受。每当我屏住呼吸注视着母亲的脸时,总觉得母亲的脸上好像会浮现别人的脸孔似的。由于病情已经稳定,所以母亲的痛苦并非来自生病,而是回想起过去让她表情扭曲的。
我想,她一定是经常想起那个事件吧。一想到母亲临死之前还会被过往的记忆迷失心绪,我就感到悔恨悲伤不已。最终,母亲身体里面的时钟就一直停止在那个时刻,她被囚禁在那个事件的记忆中,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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