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隔壁家隔着围墙,那围墙是附近的猫常走的路。
有时在房间写作业,猛一抬头就会和窗玻璃外面走在围墙上的猫四眼相对,猫也常常会躺在八角金盏下的石头上悠闲地整理身上的毛。
那一天,我最早去他们家的时候,刚好是果汁和啤酒送来的时候。大概是看到我一脸想喝的样子,帮佣的大婶给了我一瓶果汁,还帮我开了瓶盖。
假如我当场就喝了话,情形将整个改观吧?搞不好只有我一个人会死,其他人都获救了。这么一来,我就成为不幸的英雄,被大家记住吧。
但事情并没有那样发展。
我虽然爱出风头又猴急,但其实胆小多疑,逃跑的时候比谁都快。当那个帮佣的大婶替我打开瓶盖时,因为瓶盖开得太容易了,我心中不禁纳闷了一下。刚好就在一个礼拜前,我违反了一次只能喝一瓶可乐的规定,正准备喝第三瓶时,被我妈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拼命地将刚打开的瓶盖盖回去。乍看之下好像盖得很好,几天后从冰箱里拿出来一喝,盖子早已开了,里面的气也都跑光了。
大概是很自然地记住这个经验吧,我不免怀疑有人已经先打开过果汁又盖上了瓶盖。
我拿着果汁先跑回家一趟。闻了一下瓶子,总觉得有种发酸、发苦的奇怪臭味。
才一踏进家里的玄关,我就看见白猫在围墙上走。
我临机一动,决定让猫试试味道。于是我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后院,果然看见白猫躺在那里整理身上的毛。我倒了一些果汁在它面前。
效果立竿见影。猫才舔了一点,就已经脚步踉跄,产生奇怪的痉挛了。
或许是感受到自身的危险吧,猫发出恫吓的声音,然后用类似人喝醉时的步伐拼命地逃离现场。
我思考着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不,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思考过。如今回想,我仍想不透当时的情形。我决定不喝那瓶果汁。将果汁倒进家门前的水沟里之后,我回到他们家。厨房没有人在,我用身上的衬衫擦过瓶子后放进箱子里。
这件事我没有跟别人说过。我知道那些果汁是要让他们家人喝的,至于会有什么后果,你可以说我早就知道了,也可以说我毫无概念。
我又跑回家去,然后叫妹妹一起过去。
到现在我还经常思考:当时的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说出猫的事?为什么不说出瓶盖和怪味的事?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而梦中的我笑着,我看着大家笑着。在那群满地翻滚的人们之中,白猫也倒在那里,形状怪异地伸出手脚,不停地抖动着。
对不起,写这样的信给你。
留下这样的信给你,我真的很抱歉。
我很害怕睡着。至今我仍十分害怕在梦中看见那些人,和那只白猫。
8
市民团体提议商谈
对于始终处于胶着状态的青泽邸保存问题,市民团体有了新的提案。考虑透过的青泽家真正的继承人绯纱子·舒密特(现定居美国),确认青泽家的最后意思决定。
根据青泽家的律师表示,已通知绯纱子女士此事,绯纱子女士已答应该项提案。最快可望将于十六日返国,参加与市民团体的协商。
第十三章 涛声小城
1
于是现在,我和她站在这里。
那是一个阳光斜照的初秋午后。
我们在没有什么人的海边小镇,一边看着眼前的大海,一边迎着风吹。
阳光灿烂,看起来似乎还很炎热,但初夏时的新鲜早已褪色,勉强还残存一些轮廓而已。
感觉好像已经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又感觉时间其实很短。
在这之前,我明明吃了很多苦,但如今,一切就像是在梦境之中。
过去见过的人,仿佛都已经远去。只有眼前的她,好像是有生以来头一次看到,偏偏又给我距离比谁都远的感觉。
摇撼天地般的海浪声充满了整个山丘。
感谢这填满世界的声音,让我们之间的沉默不至于太难受。
现在的我只有继续等待。等待着悠然漫步、看着防风林摇晃的她开口说话。除了这样,我已经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然而从刚刚开始,我便一直为无法确定她的印象而感到困惑。
是受到海水反光的影响吗?还是过去我所创造的各种印象混淆了我的视线呢?为了看清楚,我的眼睛不断捕捉她的身影,却始终看不清她的人。
她比我想像的要娇小柔弱;比我想像的要线条细致、谨慎保守。虽然还是一样的皮肤白皙、五官美丽,但因为纤瘦的脸颊、肩膀都像削掉一层肉似的,浑身弥漫着一股令人心疼且寂寞的气氛。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我在心中强烈地否认。
那不是我知道的她!那不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她!
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为什么如此不安?
突然,她回过头来看着我这么说道:
原来你是阿顺学生时代的朋友呀。那个奇怪的男孩子。邻居三兄妹里的老二。好怀念呀。我记得他老是坐不住,又很喜欢逗别人笑。
她用探索着记忆的深远眼光看着我。
我也回看着她的眼睛。
因为逆光看不清楚,但她的瞳孔里应该有我的影像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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