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里有个教会的,现在已经没有了。
不知道是否发觉了我的警戒心,绯纱子很怀念地看着远方天空,那里曾经有教会耸立。
教会里面有个孤儿院。我母亲常常过去,送圣诞礼物和点心给大家。每一次我都会陪着一起去。因为我喜欢听海浪声,常常和阿君婶一起到那个公园,坐在那里听上好几个小时。
看见小公园了。
那里静静地摆了一张白色石头长椅。S字型的大型情侣椅。
里面收留的几乎都是智能障碍的孩子。有些明明身材高大,看起来也像是大人,却都是纯朴的小孩子。只要我一去,他们都会很高兴地靠过来,跟我说好多好多的话。那些明朗、天真的小孩子一说起话来,就像是五彩缤纷的气球一样,让我好高兴哟。
绯纱子很会说故事。流畅平稳的声音,给人一种想继续听下去的心情。
你看,就是这张长椅。形状很奇怪吧?因为椅背很高,所以看不见对面坐的人。可是上面嵌有彩色玻璃,还是可以知道有人。
我们一起坐在那长椅上。
白色干燥的石头,吸收了阳光变得温热,但不至于难以忍受。才一坐下,我才发现自己因为太紧张,其实已经很累了。
我会一直坐这里好久好久,阿君婶则是坐在对面织毛衣。有时我们会隔着玻璃说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静静地听海浪声。感觉拂在脸上的海风,听着海浪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让我心情变得很平静。
我们并肩眺望着遥远的水平线。
从前的她应该是看不到那条水平线的。
我闭上了眼睛。
海浪声从四面八方袭来,我感觉失去了世界的依据,立刻不安地睁开了眼睛。
偷偷瞄了一下隔壁,看见绯纱子冰冷的侧脸。
她的眼睛就像是看着多年来看过的风景一样,始终看着海的远方。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我已经记不得了。
冰冷的侧脸开始说话。
有时候阿君婶得去帮母亲做事,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并不讨厌一个人独处。
绯纱子轻轻伸出手抚摸染了色的毛玻璃。
就是这样的图案。就是啊,那个人曾说过的。
上面有着黑色线条的红花图案。绯纱子的手指慢慢地沿着黑色线条描摹。
那个人来到这里。
她手指着我们刚刚走来的那条步道。
他的声音很安静、很知性。看到我的手杖,他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为了不让我吓到,他开始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来散步的人。我就坐在那里。说完后,我知道他坐在阿君婶常坐的位置上。
他是个感觉很好的人。当时的我感觉很敏锐,直觉他不是坏人。甚至还是心灵受过伤、受苦于某种失落感的人。
绯纱子的声音涌现出旧时的情感。
从那之后,我们就常在这里聊天。他喜欢隔着玻璃说话,常常低喃说不想被任何人看见、希望能消失行踪。
对了,那个人还叫我“花的声音”呢。
5
那是一种奇妙的约会。
男子根本不太看少女的脸。与其说是和她面对面,倒像是喜欢听她的声音。男子来到公园打完招呼后,就坐在对面椅子上,隔着玻璃开始说话。
这种情形每隔几个月就会像回忆一样出现一次。
在世界的角落、在这个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身边围绕着浪潮声和海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单纯的话题。
男子和少女都很喜欢那个短暂、不知下次会是何时、消极的约会时光。当少女和别人在一起时,男子不会上前,因此也没有其他人看过他们说话的情景。
两人几乎都不会谈起自己,也不会想知道对方的私事。
最近听过的音乐、星星运行轨道或牵牛花藤旋转方向等科学话题、希腊神话和日本神话《古事记》的相似性、没有面对现实必要的理性与知性的世界。这些形而上世界所编织而成的美感,就是他们主要谈话内容。
时间慢慢地走,两人的低语和海浪声静静地融为一体。
有时候,交谈会突然停止,海浪声也不见了,魔法般的寂静就这么出现了。
两人曾经针对那个瞬间聊过。
针对那个世界消失、只剩下两人的幸福瞬间。
少女一不小心说出了一直存放在心中的愿望。
而且就在脱口的瞬间,变成烫人的奔流熔岩,满溢在她和青年之间。
青年始终专心听着她那不期然而出的热烈语调。
突然间,巨大的海浪声打破了静默汹涌而来。
那是企图恫吓两人、令人心头一惊的巨响。两人同时都被惊吓得颤抖不已。恐怕就是在那一瞬间——少女不经意说出愿望的那一瞬间,就是一切的开端。
那只是偶然。一个不幸的偶然。
她语气平淡地低喃。或许是发觉我不解的神情,她又补充道:
如果你不喜欢偶然这个字眼,那就说是不幸的命运吧。
她偷偷看了我一眼。虽然只是飞快的一瞥,却让我有被针刺一样的感觉。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做什么。
她的声音透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坦然。
那个人问我有没有什么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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