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理好心情,从床上下来,走进浴室。和卧室同样大小的浴室里,浴缸和马桶以远的可以的距离孤单地伫立着。在已经看惯一般成套卫浴设备的我眼中,这幅景象何其怪异。现在虽然已经习惯了,但当初做到马桶上时,四周空旷的感觉却让我不知所措。始终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上个厕所。为什么要规划得如此浪费空间呢?据“中立”的说法,那可能是因为这所“学校”本来是家医院的关系。原来如此,经他这么一讲我才发现,马桶和浴缸的旁边都安装有可能是为了方便病患上厕所或洗澡的看护能够有足够活动的空间吧?这种假设相当有说服力,但是如果“中立”的说法是对的,那也就表示作为我们宿舍房间的空间是病患病房加以改造而成的,想到这里,尽管这里已进行过漂亮的改装,避免留下过去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影子,心情就莫名地变得复杂起来。
上过厕所之后,我走出浴室,回到卧室。卧室的角落有一个简易的厨房,让人不禁猜测,这会不会也是之前当病房用时所留下来的设备?下方的收纳柜里也散发着各种调理用具,但是我并没有灵巧到会从餐厅偷偷带材料回来自己做料理,因此,料理台完全只被我当成洗脸台使用。我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哗啦哗啦地洗着脸。这样的眼睛终于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一点了,这时突然有一样东西跃进眼中。那就是我映在墙上镜子里的脸。水滴沿着脸颊流下来,看起来就像流着眼泪一样。那是张早就看习惯的脸,打从出生之后十一年来一直很习惯而又亲切感的脸……本来应该是这样的,然而今天早上我却突然被一种乞丐的妄想所迷惑,就好像“这张脸不是我的脸”一样的妄想。开始过“学校”的宿舍生活已经有半年了,虽然大致上已经习惯了这边的环境,但是我置身于特殊状况当中的事实却没有改变。或许就因为这个缘故吧?有时我会突然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觉得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事物,譬如自己的手或是自己的脸等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应该称为“一只”的存在。是的,我心中涌起了一种妄想,这里会不会是魔界?会不会根本不是史黛拉他们没有从五只动物变成五个人,只是我从一个人变成一只异形的生物,和他们变成同类而已?
我用力地摇着头,把视线从镜子中移开。对了,我觉得最近做怪梦的几率变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总觉得这似乎是发生坏事的前兆,心头总是罩着一层不安的色彩。当然以前在日本裹着平凡且和平的生活时也偶尔会做噩梦。但是,那都是一些单纯而可怕的梦,不然就是让人觉得疲劳的梦而已,从来就没有强烈到在醒来之后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的感觉。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差异,果真是因为环境特殊的关系吗?我自认为已经完全习惯“学校”和宿舍生活了,不过也许是身体在表达它的抗拒。这不是我真正的人生——这种不满的情绪透过梦的形式适时地发泄出来,我想一定是这样。这种解释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至少在这个时候来说。
我用毛巾擦干脸,换好衣服。平常我睡觉时总是穿着T恤和短裤,其实以这身打扮过一天也没什么不对,但是以前“校长”曾经提醒我说“唉,我说阿卫呀,你也太邋遢了吧?睡衣跟居家服要明显地区分开才行。”当时她的表情和预期仍然一如往常那般沉稳,但是却隐含不容分辨的魄力,因此从那次之后,连一向吊儿郎当的我也开始勤于更衣了。
但仔细一想,“校长”怎么会知道我穿着拿来当睡衣的T恤在校园四处闲晃呢?会不会“校长”总趁着我们睡觉的时间,悄悄四处巡视我们的房间?我心中产生这样的怀疑。宿舍每个房间都有各自的锁——可能在改造病房的同时装上了新锁,但是我曾听谁说过,“校长”手上有一副主钥匙,所以只要她有心,趁着半夜溜进我们的房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再说,这样做对“校长”也没有任何好处呀。
我离开自己的房间——106号房,将门上了锁。宽大的白色长廊一路延伸而去。正对面是“中立”住的105,后门就在旁边。记得刚被带来这里时,心中曾经抱着某种期待——只要穿过这道后,也许就可以悄悄逃离这里。在知道建筑物后面有围起来的铁丝网,而且铁丝网后面的沼泽里还有一些不明生物后,我这个如意算盘也被粉碎了,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想逃出这所房子的念头了。这边确实有许多难以理解的地方,不过一旦习惯之后,也不能否认,在这边过的倒是挺快乐的。如果说必须一直在这边生活的话,我是不敢说的这么悠哉的,不过反正总有一天可以会日本的。虽说这段时间让人等得有些焦急,我还是很期待爸爸跟妈妈前来迎接我的那一天赶快到来。
当然能够回日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我好想快一点见到学校——当然不是这所奇怪的“学校”,而是我本来就读的日本的小学——的朋友和老师们。可是,如果会日本去,心中却会有意见遗憾的事情。真的只有一件,那就是……
我一边在漫长的走廊上走着,一边看着手表,那是有着米老鼠图案的个性商品,是刚到这里时“校长”给我的。我觉得好像被当成小小孩看待似的,有点难为情,但是不只是手表,这里所有的日用品都是“学校”配给的,所以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来这里时,我几乎没有带任何东西进来。再过五分钟就是早上七点了,刚好来得及赶上吃早餐的时间。现在想想,才半年的时间我也已经过着相当规律的生活了。在日本的时候,不管妈妈吼得再大声——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我还是会缩在棉被里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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