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劲触犯门中大忌吃了祖师爷的大刑,要不是念他年幼无知,又有清墨的求情,怕是要被祖师爷扔下‘酒壶石’祭了门规。对清墨这个外人,本该更加心狠手辣,祖师爷硬是下不去手,因为要不是清墨,祖师爷也无缘得见蟠螭纹镜的真容,它早就被湮没在门中百年来种种不祥的传言和严苛的禁忌当中。
祖师爷禁了清墨的足,又强行收清墨为徒,只想让清墨好好为无影门效力,破解失传了百年的秘密;但祖师爷同时又心存顾忌,清墨聪慧则已,但满脑子的西学,思想独立,难以驯服,所以门中的种种秘辛,他藏着掖着,就算清墨来问,也是点到即止,不肯大方分享。
饶是如此,清墨的研究还是突飞猛进,他的所知所获从不吝于分享给我们几个交情深的师兄弟;他告诉我们的事情,比祖师爷告诉我们的还要多而详尽;大约从那个时候起,祖师爷对他起了杀心……
那天就清墨、苏图和我三人在岩壁洞中,他突然用手敲了敲铜镜的中央,发出烧龟甲一般的声音——要知道他当时严禁我们用手直接触碰铜镜,说是保护‘古物’,他自己敲的倒是欢快——然后他就用手电筒照了照铜镜的中心。
那时候蟠螭纹镜已被完整地起出岩壁,只在基座处连着山岩。这一照,几乎所有的谜底都显现了出来。
首先那是一面双面夹镜,背面的镜片中央有一道狭缝,可见这半爿镜子是活的,可拆可换;其次,这是一面透光镜,电筒光下有一片文字亮晃晃地投射到对面的岩壁上。
我们三个兴奋得不得了,清墨令我们二人举着电筒,他自己则在岩壁前描摹那些显现的文字。
描得正酣,祖师爷从天而降,不声不响来到我们身后,伸手扳动了那半爿活动的铜镜……
天崩地裂,断龙石从天而降,而祖师爷、苏图和我正陷入地底……”
敖二一口气说了良久,终于脸色煞白地停顿,仿佛正重历那惊险刺激的一幕。
沈瀚及时送上一碗水,郁郁不快地说:
“祖师爷想害死我爹,却自己着了道?”
“对啊!”敖二一哂,觉得自己这徒儿也太精明了点,令他叙述的快感大大打了折扣:“祖上的传说很久无人亲践,他又着急不让清墨摹走那些神秘的文字——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些什么文字,就那么莽然动手,呵呵……
我们掉到了森冷的地底,四周滑不留手,眼前一片漆黑;我年纪稍长,尚能保持镇定;苏图还是个孩子,比现在的你还年幼些,吓得直喊娘。头顶上的断龙石徐徐合上,光线越来越窄……忽然,断龙石合拢的速度慢了下来!”
“是我爹!”沈瀚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沈瀚自意识独立后,便对生父心怀恨意,恨他抛妻弃子,客死异乡,令母亲、自己和流落异乡的兄长颠沛流离;尽管身边的人,母亲,或图叔,偶尔不经意地灌输一下“父亲是好人”的思想,但他固执地认为那只是一种出于伦理人常的虚假幻象,有什么比他童年饱受战火肆虐的印记更有说服力呢?至于他的师父敖二,更是从来不曾提起他父亲。这股有悖伦常的恨意,像一条毒蛇,时时缠绕着他的内心;他渴望普通人家的完整亲情,可是愈渴望,便愈仇恨。直至寒川出现,那个面冷心热的兄长总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护在手心,好像存心要替补上父亲的角色;直至今天,敖二冷不丁给他讲了这么长而曲折的故事……像有一把锈迹斑斑、遗失了钥匙的锁,在心头骤然打开,他的人生变得豁然开朗。
“是。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让断龙石慢了下来;然后他不顾自身性命,从断龙石下探出身子,扔下绳子把我们都拉了上去……
我记得特别清楚,清墨在洞口上方指挥:一个一个来,苏图年纪最小,先上;祖师爷第二个;我断后。呵呵,让祖师爷排在第二个,他可是第一人!离经叛道,但又叫人十分折服,这便是你爹的本事。”
“所以图叔最疼我。”沈瀚神游天外地说。
“傻孩子……”敖二在沈瀚的话中捕捉到一丝怅惘,有心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师父也是疼我的。”好在沈瀚又贴心贴肺地补了一句。
“那是!”敖二挺起了胸膛:“我敖二在族中名声狼藉,只有这份手艺不假!也是造化,当年只有清墨瞧得起我,奉劝我技多不压身;我信清墨的话,二十年如一日打磨自己的手艺,即便我被宗族除籍,敖氏铅锡刻镂的手艺我这才是正宗!如今,我把一身技艺全部传给了你,算报了清墨救命之恩、知遇之恩,了了我毕生的心愿。
这些年我只传你手艺,却不敢将蟠螭纹镜的秘史、你爹的故事告诉你,其实是为了护你周全——清墨带着半爿纹镜离开荆州城,不知有多少人觊觎,包括……算了,如今契机已至,此时不告诉你,恐怕师父我真要带着这个秘密入土了。
千言万语,一句话:呆会儿的比试,你一定要赢!赢不了,今后就别叫我师傅!”
“可是师傅,光有着半爿纹镜便能进入‘郢墟’的话,你不早就当上掌门了?”沈瀚皱起了眉头:“这些年你照着拓本做出的仿制品,不止一个两个,早该试出‘郢墟’的入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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