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丝抱住老妇人的头,冰凉的泪水刺痛了老妇人的僵硬脸庞。
“不行。我们终究是梦见了。只能知道未来,却不能改变未来。”
“应该有什么办法的!既然能预知未来,应该也能避开厄运才对!求求你,外婆,请你救救罗兰德!”萝丝滑落在地,无力地趴在老妇人的膝上啜泣。
老妇人依旧一动也不动,沉默地闭上了眼,微微仰起头,似在倾听远方传来的声音。
不久,老妇人的视线终于落在萝丝脸上。
——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孩。就算我看不见,也能清楚知道她有多美,因为她是我引以为傲的孙女,所以我希望她也能拥有她死去母亲曾有过的幸福。
希尔狄卡多的过往记忆逐渐苏醒……
曾孙女萝丝出生时,产婆告诉孩子的母亲,她从未看过如此美丽的婴孩,黑色的头发与眼睛,如钻石般闪闪发亮的眼珠,纤细的手脚,就算是客套的赞美也毫不为过。
然而,希尔狄卡多却抱怨从没看过这么丑陋的小孩。理由之一是因为萝丝的肌肤实在太白了。她自己、女儿,以及孙女罗斯哈蒂都是健康的褐色肌肤,这种肤色是身为吉普赛人的骄傲,但萝丝的肌肤却雪白如冬天的阿尔卑斯山,神经质的哭声也让人感觉体弱多病。另一个理由则很单纯,因为罗斯哈蒂的伴侣并非吉普赛人,而是亚尔萨斯人,所以希尔狄卡多始终无法认同他们的婚姻。
产后躺在床上的孙女罗斯哈蒂询问希尔狄卡多看见曾孙的感想,虽然占卜结果没出现任何不祥的征兆,但她仍说出令人讨厌的话——这个女孩可能无法长命百岁。
当然,这个谎言立刻被罗斯哈蒂看穿,因为她也拥有与希尔狄卡多同样的梦预知能力。萝丝像极了她的母亲,微粗的浓眉,轮廓分明的五官,美丽的唇型,在在注定她将来一定是个美人儿。
希尔狄卡多在意的是萝丝的父亲,与吉普赛人相较之下,他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男子,她担心这个代代相传给女子的梦预知能力会因此淡化。就像她自己一样,女儿赛儿妲、孙女罗斯哈蒂都具有占卜师的优秀天分,所以她的曾孙女也必须拥有相同的才能。然而,萝丝的雪白肌肤无疑昭示她身上混杂了父亲的血,如果她的天赋因此被夺去该怎么办?这不只是对所有吉普赛人,同时也是对古印度法轮昭示的世间原理的一大损失!
不过,希尔狄卡多的忧心终究是杞人忧天。因为萝丝从小就有强烈的灵感,懂事前就能与精灵对话,学会说话前就懂得与非人类沟通,再加上保姆——因罗斯哈蒂产后恢复不佳而请来的——也说自己曾看见妖精在萝丝床边飞舞,而且萝丝的房间一年到头总是有东西掉落,或摆设位置改变,甚至被破坏等等。
其实,这些异象在希尔狄卡多、赛儿妲与罗斯哈蒂小时候也经常发生。希尔狄卡多对自己小时候的事虽然没有很清楚的印象,但她的祖母——只会说遥远东方的语言,满脸皱纹,有个像小黄瓜倒吊的鹰勾鼻,蛇般的银发,腰杆呈直角弯曲,手拄粗木拐杖,看起来仿佛传说中的中古世纪魔女——伟大的贝拉是这样告诉她的。
对萝丝的教育方式,希尔狄卡多与萝丝的双亲有不同的意见。当然,希尔狄卡多认为萝丝应该成为吉普赛最优秀的梦预知占卜师,但罗斯哈蒂与那个不成材的亚尔萨斯人却认为萝丝必须当个普通人。为此,希尔狄卡多屡屡在两人面前大发雷霆,因为她从没想过罗斯哈蒂竟会背叛她。
亚尔萨斯那个蠢材甚至嘲笑说:“希尔狄卡多,时代变了,现在是科学与文明的世界,不会再有恶魔、小鬼、妖精,或怪物了,他们栖身的传说与童话已经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你认为,就连吉普赛人也无法存在这个世界了吗?”希尔狄卡多讽道。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认为吉普赛人必须改变生活方式。”那个蠢材依旧无所谓地说,“请想想看,现在的世界是以国家为单位,每个国家都各有其人民,你们吉普赛人不能再继续流浪,是时候该安定下来了。”
“你说那什么蠢话,我们吉普赛人在你们任意划定国界之前,早在欧洲定居已久,我们想住在这片大地的何处是我们的自由,你们这些人没资格、也没权力支配我们。”
“希尔狄卡多。”罗斯哈蒂的丈夫露出怜悯的表情,“你说得没错,每个民族各有其独特的文化,但你的主张在现实世界中是行不通的。”
不但如此,更让希尔狄卡多怒不可遏的是,罗斯哈蒂竟被这种人蒙蔽,选择与自己对立,放弃与生俱来的能力,只想当个亚尔萨斯人的妻子。
“你在想些什么,罗斯哈蒂?你是吉普赛人,这个血是来自上天的光荣印记,你永远也无法从中逃脱。我们可是崇拜伊希斯女神、信仰阿斯塔德女神的信奉者之正统后裔!”希尔狄卡多追问。
“我知道,祖母,但我想试试另一种可能性。不、我想当个平常人,我不想依靠别人的不幸来过活。”
罗斯哈蒂也非常固执己见,不过,这样的固执应该也是来自希尔狄卡多吧!因此,希尔狄卡多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说,孙女都不会改变决定,最后也不得不让步了。
“那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罗斯哈蒂!只要你不会后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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