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出这点,但她却笑了起来,“人类的行动模式会随着他从哪里找到价值而改变。黎人,你应该明白我最无法忍受与别人一样。在外国,日本人原有的乌黑头发是最特别的,况且,我们这次必须从法国人那里获得各种情报,所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光靠头色就能打动法国人吗?”
“不管是哪一国人,男人看女人的眼光都是一样。与日本人比起来,法国男人更容易诚实表现出他们的内心,这样不是更好吗?”
结果,不管到哪里,兰子的行动准则都离不开“观察与逻辑”。她把自己的容貌打扮当成测试法国人反应的石蕊试纸。然而,这样的游戏或恶作剧,并不能完全让兰子与生俱来的“无聊症”消失。
到法国才一个星期,她就已经开始对这个国家幻灭。我知道她几天前就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这是因为她想要快点调查德国那起事件,但是行程却被安排得满满的,所以她才变得着急。
我们只要一有空,就会互相讨论那起事件。我们不但看了好几遍那份发生在银狼城的惨剧记录,更试图针对事件内容,找出适当的解释或确切的推理而不分昼夜地绞尽脑汁。
到法国约一个星期的某晚,我们结束一天的行程,吃完晚餐后,便到饭店附近的咖啡厅休息。修培亚老先生点了酒,而我和兰子则喝着咖啡,三人天南地北地聊着各种话题,最后仍不免提到银狼城事件。
当兰子将文学性话题转到人类的恐怖时,我问:“兰子,你认为人类感受到的恐惧,全都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力克服?”
“对呀!实际上,恐惧本来就不存在于这世界。就算有,也只是从人类的无知或因不了解而衍生的妄想罢了。”今晚,兰子穿着一件缎棉的红色花洋装。她一边回答,一边在那又长又柔软的裙下交叉双脚。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虽然我不太会解释,但我认为在人类的心里,或是本质,应该有一种类似潜在的恐惧之类的东西,那东西是与生俱来的,相对于人类的理性,当我们面对无法解释的事情时,那份畏惧的感觉就会煽动我们内心的恐惧。因此,人类才会发展出信仰、宗教和哲学。人类从太古时代就拼命地想要拭去那种恐惧心理。”
兰子把刘海往后挽,笑了笑,“黎人,我真是吓一跳,你何时变成神秘主义者?”
“每个人总有一天可能会因意外或是突如其来的死亡,也有可能是因病而死。说得极端一点,也许人类的一生只是朝着死亡前进而已。这样一来,难免会变得有点悲观吧!”
“原来如此。”
“有一些超自然论者相信出现在《圣经》或土著信仰的恶魔及妖怪,其实是史前的恐龙或巨大爬虫类。也就是说,人类在原始人时代曾经和从大灭亡幸存下来的恐龙,共同生活过一段时期,并为躲开这强大又凶暴的敌人而四处逃窜。而当时的恐惧还残存在人类的细胞里,并无意识地流传给后世的子子孙孙。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何西洋文化中所描绘的恶魔的滑滑皮肤上,有蓝灰色的鳞片;从眼睛、牙齿、舌头到整个形体,都很类似爬虫类,就连像蝙蝠的飞膜一样的翅膀,也和无齿翼龙十分相像。这样想不是很合理吗?”
兰子用一种惊讶的表情说:“黎人,这种说法还真是牵强附会!你觉得从恐龙灭绝到有原始人出现为止,这之间到底相隔了几万年?恐龙是在新生代第三纪,也就是七千万年前濒临灭绝的,就算我们把南猿(译注:最早在非洲发现的灵长类化石)视为人类最原始的袓先,人类最多也不过只有四百万年的历史。所以,这两者是绝对不可能同时在地球上生存的。
“同样地,有一派说法认为,恐龙之所以灭绝是因为陨石冲撞地球,但这是一种极度无知、愚昧的想法。恐龙是历经了好几千年、好几万年——比人类的历史还长——才逐渐灭亡。”
“说不定人类及猿猴的祖先——也就是那些小动物,在恐龙称霸时代所留下的可怕记忆,还残存在基因里。”
“真是的。我真的很受不了你那种肤浅的命运论。你的解释根本就是妄想。你竟然能把恐惧这种精神代谢反应,牵强附会到这种地步。我说,恐惧根本只是人类扭曲的想像力衍生而出的产物罢了。”兰子若无其事地说,还耸了耸肩,仿佛已经得到结论。
不过,我却认为这正好是一个机会。我早就想要问问兰子,她对于那起德国失踪事件的看法,特别是雷瑟的口述记录。“那么,兰子你认为雷瑟所经历的故事,只是他因恐惧而衍生的幻想?”
“我承认那起事件真的很有趣。而且我认为,那是首尾一贯、确切又非常真实的故事。说不定比法国料理的大蜗牛壳还要牢不可破呢!”
“老实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导出这个结论的。”
“这么说来,你认为那份口述记录全是虚构的?”兰子以认真的表情问我。
坐在我身旁的修培亚老先生正热切地倾听我们的对谈。我把咖啡杯放在桌上,整个人深深坐进椅子里,检视着我的内心。
“我不太明白。但单看那份口述记录,应该任谁都会以为那是一个疯子的妄想。只不过因为实际上真的发生了一起集体失踪事件,所以也只好相信这个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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