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见依旧默默无语。光看这个构图,似乎是高千单方面进攻;但仔细一看,高千与和见对峙时的冷酷与平时有些不同。不将对手“击垮”绝不罢手——那是种近乎悲壮的必死决心。
“将外婆推落楼梯的久作,误以为外婆已死;想必是他情绪过于激动,没仔细确认。他见壹子女士一动也不动,便认定她死了,其实她只是受伤而已。接着,久作离家寻死。当时家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久作离开后才回家的你发现壹子女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先叫救护车。就我的想像,你应该是在等待救护车前来的期间发现了久作的遗书;因为他把遗书放在家人能立刻发现的地方。”
和见依旧不发一语,但仔细一看,她的嘴角慢慢上扬——她满脸不屑地笑了。
高千手上的“牌”已被看穿……我有这种感觉,和见正在进行无言的“反击”,她使的是绝对无人能取胜的究极“奸招”——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她那装疯卖傻的嘲笑正如此诉说着。你神经错乱了,你究竟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这与单纯的豁出去又不同。她巧妙地将自己背负的心灵枷锁转移到对手身上,让原来该由自己承受的损伤转由对手承受;那是种恶魔般的沉默,装疯卖傻的嘲笑。
“你立刻决定销毁遗书,并坐上救护车,跟着壹子女土到医院。明知当时或许还来得及阻止久作,但你却没这么做;因为对你而言,因自己的行动而暴露遗书的存在,是一大威胁——比独生子的死亡更具威胁。”
高千果然受到了“伤害”,她已不似外表看来那般冷静;岂只如此,她身负重伤,处于“濒死”状态。原该由身为母亲的和见所承受的丧子重担,现在却由高千挑下了。
与华苗小姐时的情形相同,高千又将鸟越久作投射到自己身上。她从苦于母亲(=祖母)的独裁支配、不得不走上死路的他身上,看见为了逃离父亲而奋力挣扎的自己。和见是否看出了这一点才进行“反击”,不得而知;但我能确定的是,再这么下去,高千将“败阵”下来,甚至该说她已经输了。在任何战争之中,感情用事的一方往往会输,这是恒久不变的大原则。
“——别再说了。”
这道声音突然响起。真是道万分疲惫的男声啊!正当我这么想时,却赫然发现是我自己的声音。
“别再说了,高千。不用你说,这个人也心知肚明,她全都知道。”
和见收起了嘲笑,她之前似乎完全忘了我的存在,看着我的眼神犹如怒视打扰午睡的小偷一般。
糟糕,我只是无心之言,没想到戳着了她的痛处。就算旁人骂我没出息,我也不想杠上和见这种女人。不,我是不想,但遗憾的是对方可不放过我。
“心知肚明?你说我心知肚明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一点也不懂,对,一点也不。”
或许是平时应对男人的习惯所致,她对我说话的语气比对高千的和缓一些;但她又能保持到几时?
“——你说说看,”总不能让高千独自暴露于“炮弹”之下,因此我也做好了觉悟。“哪里不懂?”
“全部都不懂。对,比如遗书这部分。你们说我儿子留下遗书,证据在哪里?”
“虽然没有物证,但有心理证据。”
“心理证据?”
一时冲动,竟然说了大话——一瞬间我心生后悔,但说着说着,我突然发现自己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或许是因为这阵子与高千一起行动,她的看法在不知不觉间转移到我身上来了。与来马先生会面过后,她在回程的车上所说的“生日礼物”——我已经领悟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礼物’。”
“‘礼物’……?”
从和见的讶异表情看来,她似乎并非装傻,而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久作在买了某种杂志,而且还专程请店员包装、上缎带,带着那个‘礼物’跳楼——我想你当然还记得吧?”
“那种——”和见似乎想起来了,脸庞因耻辱而扭曲。“那种猥亵杂志才不是久作买的,只是碰巧掉在现场而已,你居然——”
“不,警方向的店员确认过了。”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
“平安夜是久作的生日吧?”
“对,没错。”
“他的外婆是不是每年都为他精心挑选礼物?”
“当然,她选的全是对她的宝贝孙子有帮助的东西——”
“就是这个。”
“咦?”
“我不知道外婆到底送了什么给久作,但对久作而言,都只是强迫推销的价值观而已。”
“强迫推销的价值观……?”
“正如你方才所说,全是对她的宝贝孙子有帮助的东西——但那是外婆认为有帮助的东西,并不是久作想要的东西。不,即使外婆送的东西碰巧与久作想要的东西相同,对他而言,外婆送自己东西的行为便教他无法忍受。因为他知道外婆是藉着这种行为支配自己,将自己置于管理之下。他不断挣扎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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