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冰泉见姚威矢口否认去过忠寅台的同时,脸色也倏忽一沉,红光满面的脸上,仿佛上了一层霜。心想:“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竟是连儿媳妇也不肯放过的禽兽!他为什么要杀害孙莺莺和孙连城,难道只是为了掩盖他的兽行?那他在忠寅台那样肆无忌惮又怎么解释呢?还有,那个神秘的女人是谁?”
这时,貌似平静的姚威,心里已是乱麻一团。忠寅台这个地点从尤冰泉口中说出来,把他的胸有成竹变成了胸中无数。他不明白尤冰泉的葫芦里卖的么药。但他明白,来者不善。在这时反抗和逃跑似乎都是下策,但他又不愿束手就擒。心中的矛盾,在随时间的推移而加剧。这时,他已经明白,姚小刚已经暴露了一些情况,他不愿背害死孙莺莺的黑锅。而对忠寅台这一栋古宅的暴露,无疑将对他姚威带来致命的打击。蓦地,他又想起了金菊花的咆哮:“你这个混蛋!老色鬼!这儿可不是你的暗窑子!你要是坏了老娘的大事,老娘就要你的命!”想到这里,姚威又不禁觳觫了一下。可是,谁是那个心狠手毒的金菊花,他也没有底。这三十多年来,他经常感到,金菊花用一支巨大的网罩住了他,从美国到回大陆,她都象坐在蛛网中间的毒蜘蛛,他只是网上的小虫,只要她不遂心,就随时会将毒液刺进他的体内。过去,为叶薇和丁月霞的婚事,他挨了一顿臭骂,但还是同意了他和丁月霞离婚,和叶薇结婚的要求。但却再三叮嘱他,要做好两个方面的工作,不要因小失大!有时,他也感到金菊花的声音很熟,尤其是在她不发脾气的时侯。但她究竟是谁呢?姚威也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心中已经怯乱的姚威,又抬头看了看尤冰泉,不禁又打了个寒颤。心想:“这姓尤的真厉害,开口就抓住了自己的命脉。难道苦心经营几十年,眼看大功即将告成,我过江龙竟会毁在这嫩小子手里?”想到这里,姚威又是一阵觳觫。
但真正让姚威战栗的,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叶薇。
未婚女儿搬回家住,是天经地义的。但让姚小琼奇怪的,是叶薇对她搬回家,似乎不但不欢迎,而且还一反母亲喜欢热闹的个性,表现出隐隐的担心和忧虑。但姚小琼毕竟是叶薇身上掉下来的肉。姚小琼也同时发现,在母亲隐忧的神色里,仿佛仍藏有抑制不住的兴奋的情感。这是为什么呢?姚小琼感到惶惑。
在五十多个平方的套间里,是不会少姚小琼的栖息之角落的。以前,她搬去夏江市歌舞团,是因为受不了家里那种沉郁和不谐和的气氛。这次搬回,与其说是受了尤冰泉的动员,还不如说是孙莺莺的死激怒了她。
在姚小琼从歌舞团搬回来不几天,当她演出完了回家时,已经是十点多钟了。她轻手轻脚拧开门,正准备回自己房间里去的时侯,突然听见正房里传出轻轻的抽泣声。在这空荡荡、灯光昏暗的空厅里,蓦地听到这哭声,真让她浑身汗毛一竖。她害怕地站住了。退出去,是沉沉的黑夜、簌簌的秋风。而家里,自从嫂子死后,更是笼罩着一片阴沉和死寂。这几天,父亲到省城开订货会去了,这一阵紧一阵松的哭泣声,是那样的凄惨,那样的悲痛。自嫂子死后,这房中就只母亲一个女人,而母亲,姚小琼从未见她哭过,她只会象旋风一样的欢乐,纵情的大笑。当然她根本不会为孙莺莺伤心,这点姚小琼是想象得到的。在家里,父亲的笑是温和的、沉静的。但母亲的笑却是爆发式的,象打雷一样,跟她美丽的外表绝难吻合。有时,她发起脾气、骂起人来,也象含有高兴的成份。
“这是谁在哭?难道是妈妈?”姚小琼和现代所有的青年人一样,是不大相信鬼魂的。当那开始的惊恐过去之后,她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轻轻走过去,推开了虚掩着的门。靠在床头哭泣的,果然是妈妈。叶薇的眼泪,对姚小琼是有感染力的。这个多情善感的姑娘,一见到母亲的泪水,便立即脱去了罩在外表上的沉静的自制力,猛地扑到叶薇的怀里去。
叶薇一惊,立即想强装出笑睑。但脸上的斑斑泪痕,想突然转变反而使脸色变得更为阴郁。从而使姚小琼猛然发现,在母亲的笑脸背面,还有着不可告人的深藏在内心的悲哀的一面。姚小琼突然可怜起母亲来,也从良心上受到了责备。怪自己从未关心过母亲,当然也不可能理解她。这时,姚小琼突然想起,当她临搬去歌舞团时,母亲的眼里,哀怨中含着悲戚,惋惜里有着痛苦,但瞬息又变得冷漠起来。无所谓地笑了笑,就象对一个陌路人说:“你搬到歌舞团去住也可以,家里可以宽敞些。嗯,有空回来玩玩。”这种临别赠言,当然使姚小琼对这个本来感到厌倦的家,变得更为冷漠。临走时,就是孙莺莺一个人送了她。现在联想起来,似乎明白了,母亲也有难言之隐。便贴紧她轻柔地问:“妈,你干嘛哪,是想小刚?”
“没,我没哭哪。”叶薇的笑脸上,又漾出了笑声。“小琼,你怎么哪?”
为掩饰悲伤而绽开的笑脸里,必定掩藏着更大的悲伤。姚小琼是懂得的。一见到叶薇的笑脸,姚小琼就激情难抑地哭叫起来:“妈——你不该这样!不该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连哭也不敢大胆些?平日你的笑,都是假的!”
姚小琼骤然暴发的号哭,一声声打在叶薇的心上。她摸抚着女儿的头发,泪水扑扑地滴落下来:“小琼,别这样,你让我好好地想一想,该不该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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