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教授,您第一个上去。”于燕燕说道。
谭教授摇摇头,“不,让梁珂先上去,我最后一个走。”
于燕燕的口气不容置疑,“别争了,听我安排。”
谭教授的眼眸亮晶晶的,微笑出来,“就这一次,听我的安排吧。”
于燕燕思忖了片刻,不再坚持,同意了她的要求。
救援人员向我伸出手,轻而易举的把我捞了上去。他叮嘱我双手拉住绳子,他则在我的腰间围上安全带,准备用快扣将我和绳子连在一起。就在这个时候,我向谭教授望了一眼。当时她的目光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看着我被救援人员拉上去,而是看着身后已经消失不见、被水淹没的圆形平台。
我顺着谭教授的目光向原本是平台的水面处望去,在我被绳索拉着缓缓上升的时候,在听到救援人员轻声叮嘱的时候,我骤然明白了她坚持的深意。
2011-4-13 20:11:00
我一直无法肯定当时所看到的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的,比如在石门前看到黑衣女祭司的生死绽放,奇花初胎,比如在深水处与自己在博物馆中的重逢——时间在这里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让人迷惘而茫然。
但我愿意相信,也坚持相信我看到的是真实的景象。
从我远眺的目光中,能看到严叔静静躺在圆环的中心。一位高挑美丽的女子缓步走向他,在他身边轻轻跪下,亲吻他的脸庞。我看见严叔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将她轻揽入怀。这种温暖和欢愉,像是照在我身上的阳光般柔软而让人流连。
那个高挑美丽的女子神情端庄高贵,她爱怜而温柔的拥抱着严叔,时间静止在那里,仿佛世间再无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然而仅仅一瞬间后这景象消失了,黑色水面覆盖了一切。我心头一紧,转头向已经离我越来越远的谭教授望去。她向我微笑出来,似乎知晓了我的心思,又仿佛在宽慰我不安的心灵。她默念着口型对我说了一句话,尽管没有声音,我却完全读懂了她的意思。
“当宇宙坍塌,时光倒流,离别的会重逢。”
“那么,”我在心中默默想到,“这是你的使命吗?”
“蒙住头,挡住她的眼睛!”
我听见身边嘈杂的声音,随后一双手伸过来,将一件外套蒙在我头上。我被一具简易担架抬到了车里。乍然回到地面,回到我曾经成长和奔跑过的大地上,浑身顿时酸软起来,仿佛疲惫到了极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沙漠车的后座上,车窗拉着窗帘,刺眼的光亮我依然觉得眩晕。适应了一会后,我看到了老魏那张忧心忡忡的多边形的脸。
“谭教授呢?”我的声音很古怪的嘶哑着,浑身疼痛。
老魏摇摇头,并不说话,只是给我盖好毛毯。
远远的,车窗外传来喧嚣声,我听见有人说道:“于队长,谭教授实在找不到了。水越长越高,已经到洞口了。我建议撤退。”
我颤巍巍的坐了起来,抑制不住的颤抖:“谭教授呢,她怎么样了?”
老魏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谭教授坚持最后一个上来,老李是倒数第二个。他上来后,只是救援人员一回头的功夫,谭教授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车窗外,救援队已经陆陆续续向沙漠车这边撤退了。老李戴了副墨镜,夹在在人群中,神情悲伤。当所有人都向沙漠车这边走时,那个百米深渊的洞口依然踟蹰着一个身影,我认出来他,是在新疆博物馆见过的钟卫红馆长。
他久久的伫立在洞口,凝视着下面。
大家坐上车后,没人催促他,都在静静等待。我靠在老魏的肩头,安静的坐着,眼睛望着窗外钟馆长的身影。
老李上车后,摘掉墨镜,默不作声的坐在我们身边。片刻后他开口道:“梁珂,别难过。”
我没有回应他。他仿佛自言自语般,“救援人员都下水找过了,还是没找到谭教授。其实我早有感觉,谭教授这里来这里,就没想活着回去。梁珂,别难过了。谭教授……会心疼的。”
钟卫红在洞口边一直流连到水位漫过洞口,才缓缓的向沙漠车走来。
他身后的水慢慢满溢出洞口,铺陈在沙砾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湖泊,像是沙漠里的一滴眼泪。
2011-4-13 20:13:00
从新疆回到S市的一路上,我们大都是沉默的。这次经历已经远远超越了考古的意义,成为我生命里的一个刻度。我们习惯了谭教授在身边的日子,习惯了发问和探讨问题前的口头语,“谭教授,您觉得……”
话音未落时,却已发现谭教授已经永远不在了。在我们每个人身边的位子上,都少了那个人。
当火车昂着汽笛,驶进S市火车站的时候,我们不由自主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熟悉的口音,熟悉的站台,熟悉的城市再次呈现在我们面前,恍如隔世。
“梁珂,你看那是谁?!”
李大嘴的声音兴奋的叫了起来。顺着李大嘴的手指,我和老魏一起向外窗望去。
“范教授!”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没错,那是范教授。他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条毛毯。在他身边站着的,是我们一毛不拔的把家虎系主任。范教授的目光透过车窗看到了我们,他同样难以掩饰自己兴奋的神色,差点要站起来,被系主任连忙又扶住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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