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教授似乎并不惊讶。我从未见过她惊慌的样子,即便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我陡然冒了出来,她也仅仅是淡淡说了句:“很美,是吗?”
我在谭教授身边也跪了下来,月光下她风韵犹存的脸上泪光晶莹。她的手指中都是沙子。
“时间是一条流动的沙河。我常常感觉到,历史永远不可能成为定量分析的科学,历史不可复制,不可重现。梁珂,”她悲伤的望着我,“我们在追寻的是一个梦境。一个很美,却永远无法再现的梦境。”
“老师,孔子说但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去做能做的事情,其余的,交给命运吧。”
谭老师摇摇头,望着我。
“你还小,不应该去思考这些存在主义的悖论。”她的目光转向荒弃的古城,目光变得狂热起来,“在我们凡人眼中,这片沙土掩埋的是一段历史,一段可以通过考古发掘、文献解读的秘密。可是我们都错了。它掩埋的不是历史。在这里,就在这片历经生死劫难的大地上,掩埋的是人和神之间的契约!”
我一直以为谭教授和范教授一样,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无产阶级培育出来的知识分子斗士。咋听此言,我心中不由得一惊,追问道:“契约?什么契约?”
谭教授抬起双眼,望向月空,低声道:“天何言?”
天何言。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更像是一个在历经四季流转,万物生长死灭后的孤独旅者的自语。
日期:2010-2-22 9:02:00
49、
天色微亮我们就起床干活了。
在沙漠作业和在内陆田野作业有较大的区别,首要一点就是排沙。即便有秦所等前人的排沙基础,覆盖在营盘墓地上的沙量依然是可观的。这里的沙被风带着,随时随地覆盖在任何裸露的地方。
排沙工具类似滑梯。墓葬一般都建在地势较高的台地上,我们借助高低水平差,将沙子一捧一捧的放在排沙梯顶部,让它们顺着凹槽流下,同时有人监控流沙里的物质,以免夹带文物。清理工作枯燥无味,几个小时下来,满脸满耳都是沙灰。
老魏和李大嘴依然沉浸在亲眼看到营盘遗址的激动中。因为营地与古城遗址有0.7公里的距离,因此他们是今天才亲眼看到了梦中情人。他们一边忍耐沙尘,一边按捺不住谈论着美轮美奂的墨山遗址。
谭教授带着陈伟将所有墓地编号核对了一遍。李仁熙跟着她,做手工绘制标记。
李大嘴冷眼看着跟在谭教授身边李仁熙,“凭什么这小子不干活?”
老魏头也不抬道:“因为他什么都不会。”
我没心情跟着他们闲聊,心中琢磨着昨晚的事情会不会让于燕燕知道而导致我挨批。据我观察于燕燕一切正常,对我的态度也是和蔼可亲,没有异样。只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于燕燕经过我身边丢下一句话。
“第四条,不许擅自行动。我送不走谭教授,但是我能送走你。”
说罢对我莞尔一笑,笑得我心中拔凉拔凉的。
老魏凑上来探头探脑道:“师妹,霹雳娇娃跟你说什么?”
我回答道:“她说如果你和老李再纠缠她,她就要把你俩送走。”
李大嘴摇头叹道,“自古最毒妇人心。就算她长的跟我们一样,心脏构造也一定不同。”
日期:2010-2-22 9:06:00
50、
由于盗墓严重,加上一期发掘工作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我们在地表连续几天并无重大收获。
营盘墓地在墨山遗址城外,墓葬地表多立有胡杨木桩,从两三根到七八根不等。这是一片山前冲积平原形成的山梁和较平缓的冲积沟地带,整个墓地分布东西长约一公里,南北宽250米左右。这些胡杨木桩应当是在墓室填土后,依墓室大概范围楔入的。木桩长40厘米,直径6-7厘米。大概是为方便楔入沙地,木桩一头被削尖,直掼地下。
墓葬的形制有长方形竖穴坑墓、竖穴偏室墓,竖穴生土二层台墓等几种类型。我们看着那些已经空荡荡的墓穴,心中意淫着自己从中挖出棺木的盛况。也许除了殡仪馆的同志,只有我们这么热爱尸体和遗物了吧。
大概一周后,我们终于在墓地中心地带挖出了一个完整的棺木。这个棺木的出土纯属偶然。首先它深埋地表至少6米以下,其次地表上没有任何裸露在外的胡杨木桩作为标志。但谭教授经过测量后认为这里是整个墓地中心,如果无墓葬不合常理。这里不仅应该有墓葬而且一定是葬的是部族中的重要人物。如果我们能挖到什么,一定是条肥鱼。
事实证明,谭教授的判断完全正确。
日期:2010-2-22 15:48:00
51、
我们轮流作业了一整天,越到下面约难挖,坚硬的盐碱地像是保护层,让墓主可以安然长眠在这里。这时体力的差别显示了出来,先是被我被魏大头替换下阵,然后是部队的同志顶替了老魏和老李。挖到地下三米左右的时候,铁镐触到了胡杨木桩。
令人奇怪的是,这个胡杨木桩并不类似该墓地上其他木桩,而是被精心雕刻成了桨状。在桨状木桩底部,刻有七条阴文线,全部用红色涂料涂过。桨状木桩有两条,呈对称状排列。
桨状木桩的出现极大的振奋了我们。大家跟疯了一样不停的挖着,连部队同志都受到了我们的感染,干活也分外卖力。到了太阳落下前,我们终于挖到了这位尊贵的墓主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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