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凉下了决心,抽空又去找了那个专治瘸腿的人。他还问了一些别的事情。专家很生他的气,也不管有没有别的病人,大声反问他:“怎么不行啊?谁说有病不能找女朋友不能结婚?”
小胡和老胡大吵了一顿,那已经是一星期之后的事情了。老胡偷着和自己的老伴嘟囔:“这个疯丫头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净跟我找别扭过不去。前两天我还想把马凉介绍给她做男朋友呢,就地下室那个小伙呀,她这么个死脾气,连个瘸子也不敢要喽。”“别提那个瘸子了,你一点也不关心你女儿。”老伴神秘地跟他说:“你就知道天天跟那帮狐朋狗友打扑克,搓麻将,聊大天。那个马凉早就搬了你还不知道?”老胡很奇怪:“怎么可能呢?他是物业公司雇来的电梯维修工呐,招呼也不打,说走就走,反了他了?”老伴说:“一个雇来的临时工,可不说走就走了。你女儿倒是对他挺有意思的,要不能跟你闹?你非把那人塞到黑咕龙咚的地下室里么!”“不行,我得去看看。”老胡又嘟囔着说:“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算呢?这小子一点组织纪律性也没有,以后这活谁干呀。”
老胡带着小胡去了地下室,他担心的漏水并不太严重,但他仍然提心吊胆。马凉果然不见了,所有的东西,包括那台已经断了天线,再也演不出人影的电视机,都原封不动地待在原地。小胡小心谨慎地撩开床单,猫窝还在,但是安冬妮和她的三个子女也都不见了。他把猫也带走了。小胡有些后悔,真不该对马凉那样,他是不是被自己吓着了?伤感里不觉又多了些失魂落魄。他不能再回到这了。老胡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爱上哪去,就上哪去吧。他说。
地下室被空出来,好像一直在等待着新的主人。新的主人始终也没有到位,不是没找到新电梯维修工,实在是人家不愿意呆在那种阴暗压抑的地方,人家宁愿半夜自己步行回家,老胡也不好强制。但地下室冒水却成了灾,三天两头闹,不是这条管子裂了缝,就是那条管子开了洞。老胡终日沉浸在唉声叹气中:要是马凉在就好了,他在的时候也没这么多麻烦呀。老胡特别害怕哪儿漏水,天生的恐水症让他不太敢一个人面对地下室里的场景。妻子和女儿对他的病症有所耳闻,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他也不想把事情说得过分明白,说他小时候跟小伙伴去游泳,小伙伴被水淹死了,他非但没救,还向那人的父母撒了谎,从此以后就不敢去游泳池了,一看到大水就晕菜吗?老胡现在不经常做跟水有关的梦了,他只是在现实中,有意无意地远离水。他自己的洗浴过程,基本上都是在自家的厕所里完成的。一盆清水,一条毛巾,一块肥皂,胡乱地搓洗那么几下了事。所以地下室跑水让他终日不得安生,直到有一天,七楼的一家住户来电话,说被自来水淹了他管不管?他立刻跑去看看究竟,可以断定是什么管线堵了。老胡联络了几个管道工,从楼上往下查线,一直查到地下室里,他没想到地下室里的积水已经有半尺深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脏东西,东一片西一片地飘浮在上面,他立刻就呕吐了。记忆之门打开了,一个跟他特别要好的小伙伴,正在用童稚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他摔到脏水里,还稀里糊涂地喝了几口。老胡去看医生,医生说他是心病,没什么神药可以药到病除。但医生还是给老胡开了几瓶药,有管睡眠的,有安神补脑的,还有一种维生素片,他吃了几天,觉得自己就没事了。管道工告诉他,长期跑水的原因,是因为地下室里有两组回水管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于是先停了水,全线打开查看。一看不要紧,令老胡和管道工们都觉得特别恶心。被堵塞的管子里,不仅有脏鞋滥袜子玻璃瓶,还有避孕套麻将牌包装袋,还有一只猫和两只耗子已经被腐烂的尸体。老胡不能确定那猫就是安冬妮,尽管那猫也是白的,也是纯种的波丝猫,可他仍然不能确定。他只见过一两次安冬妮,他对猫哇狗哇什么的不感兴趣。据说那猫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样子挺惨,老胡怀疑只有那种没有人性的人才能做出杀猫的举动,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现在挺替女儿着急,小胡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小胡没想到会在汽车站遇到马凉,要不是她在车上,而他在车下,小胡非要扯住他问个究竟不可。那真的是马凉,怎么他一点也不瘸了呢?穿着西装革履,架着副细边眼镜,头发整齐地向上梳着,右手还挽着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儿,大咧咧地从马路对面走过去了。那肯定是马凉,她不会认错的。才半年不见,怎么全变了呀。小胡没想到会在步行街遇见四零八房的安安,那时候阳光普照,婀娜多姿的安安看上去比阳光还要灿烂。安安并没有立刻认出小胡来,她嗯嗯了半天才恍然说:“你是小胡。”“刚才我看见马凉了。”小胡没头没脑地说:“就是那个电梯工呀。”小胡学着马凉走路有些歪斜的姿态,也不在乎周围旁人的注视。“半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搬走了。”安安左顾右盼,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说的是谁呀?谁是马凉?我一点也不懂。”小胡再一次强调:“就是那个胡子挺重的,不不,后来胡子都刮掉了。他有些瘸腿,是开电梯的。刚才我在马路上见到他了,和一个女的。”小胡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索性不说了。安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个开电梯的男人,一个瘸子,好像跟他有过点什么。记不清了,时间太久了。安安苦笑了一下:“我不认识什么马凉,我现在住花园小区三号楼,有时间,欢迎你到我那里去玩。”安安看见小胡不经意地捂着自己的脸颊,就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的脸怎么了?”“让猫给挠的,都好多日子了,可能是宠物过敏吧。该死的猫。”小胡咬牙切齿的样子非常生动。“我想去做一个皮肤护理,要不我的脸上就落疤瘌了。”她像欣赏瓶花一样看着安安的脸,十分艳羡地说:“我真想换一张脸,像你一样,你长得多漂亮啊!”她听见安安很认真地跟她说:“我知道有一种特殊的面膜,对保养皮肤很有作用,你回去等我的电话吧。你要知道,女人的脸很重要,不能对不起这张脸哟。”小胡也很认真地想了想,等她再抬起头来寻找安安时,发现安安已经不见了。步行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安安这么快地消失,让她有一点猝不急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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