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温斯公寓_九等书生【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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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人的声音:“门格,你该上场了。”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并没有死,她还活着,这一切都是骗局。”

  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完了,该收场了,我们都该收场了。”

  门格从绝望中抬起头来,他看见一些目光呆滞、面目可憎的观众出现在舞台上。全是男人,每一个男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刀子,锯齿型的刀子。有人祈祷似的跪在女人身边;有人已匍匐到女人的身上,用刀宰割她的身体了;有人相互撕扯着衣领和头发,在争吵着什么;有人像是被鲜血粘住了,正厌恶地搓着自己的鞋子。门格使出全身的力量,拼命的喊:“不——不,你们不能这样,这不是真的,你们不能这样。”忽然他的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响了。他的眼前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他,他像自由落体一样,不断地向下坠落,坠落。轰隆一声,他摔到了地板上。门格从睡梦中睁开双眼,九月的阳光正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爬进来,自由自在的钻进他张开的毛孔中。疼痛与麻木相互纠缠着,更大的空虚感占据了他的全身。

  门格确信他听见的是呻吟声,是一个女人的呻吟声。门格确信这不是在梦里。

  地上没有门丁留给他的字条。门格向女儿的房间里张望,杯盘狼籍,惨不忍睹的景象,让他对女儿的夜晚充满了混乱不堪的假想。他走进去,他停下来,他听到了梦呓般的呻吟声。门格看见女儿门丁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舞台很小,可可站在眩目的聚光灯下。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的边缘,肆意梭巡。可可听见自己的独白:我是无辜的。我不想站在这里,让你们来宰割。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毫无疑问,我将死去,以寿终正寝的方式,以猝不及防的方式。你们没有权力要求我怎样做,我不是娜拉,我不是安娜·卡列尼娜,我不是帝,我也不是爱丽斯。我是可可,我是可可。和所有预料中的一样,可可的手里多了一把刀子,锯齿型的刀子。仿佛一线细小的光芒在黑暗中浮现,可可无助的祈求声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了。你不能躲在那里,快来救我,我需要你。你为什么总是躲在黑暗里,我需要你。她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在不大的剧场里四处碰壁。终于她把刀子插进自己的胸口,她看见一小片鲜红、鲜红的花朵在指甲上绽放。她仿佛看见许多人正匍匐在她的身旁。自己的身体正毫无痛痒地被一片一片地切割掉,她的呻吟声充满了被切割时的快乐。她的眼前漆黑一片,当她努力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门格那张大理石浮雕般的脸。两个人的声音几乎一起发出来:“你是谁?”

  “我是门格。”门格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是可可。你女儿门丁的朋友。”可可想用歉意的微笑化解门格近乎漠然的敌意。她咧了咧嘴,门格仍然麻木的看着她,语气中隐含着暴风雨般的威严:“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你们都在做些什么?”门格高大的身影像他的话语一样突然不见了。

  视野中是一片有些灰质的天花板。昨天夜里——昨天夜里。可可不断回想着昨天夜里发生过的一切。她和门丁还有另外几个人来到这座房子里。他们喝酒,他们唱歌,他们还看影碟,他们还相互爱抚。他们欢笑,他们哭泣,他们沉默,他们争吵。一个叫大头的家伙,神秘的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几枚兰色的塑封药片。他能叫你产生一种幻觉,达到随心所欲的极乐状态。他大言不惭地对几个女孩说。门丁那时正披散着头发,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她随随便便的说:“大头,你敢使坏!不是什么毒品吧?”“看你说的,丁丁,我对毒品不感兴趣。大头晃了晃大脑袋,在自己的肚皮上响亮的一拍。我最珍惜的就是我这身肉。”门丁趁其不备,一下子抢去纸包。“这东西骗骗小女孩还行,不就是摇头丸吗,你从哪弄的?”大头的手仍然停在肚皮上,目光却转向了一旁的可可。“你甭问了,现在的小男孩、小女孩都用这东西,反正挺有感觉的。有胆你就试试。”搂着门丁的男人趴在她耳旁说:“别胡闹了,让你家老爷子看见,再把咱们举报了。”门丁不和时宜的笑声有些肆无忌惮。“他要是能管才怪呢!我偏要试试这东西。”说着她已摸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又仰头咚咚地灌了两口可乐。

  可可和另外几个人出神的看着她。不多一会儿,可可的手心里也多了一粒兰色的药丸。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吞了那东西。她看见一个休眠期的火山,正蠢蠢欲动。从里向外急剧的膨胀着。仿佛每一个细小的裂缝都能喷出炽热的岩浆。一种悬浮的力量把她牵引,最后火山爆发了。可可感觉自己彻底崩溃了。那中间发生了什么?白昼与黑夜合二为一,痛苦与愉快合二为一,生与死合二为一,自己与别人,自己与自己,自己与世界合二为一。此刻的可可感觉浑身酥软,四肢无力。她费力的抬起头来,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一股渗及骨髓的凉意瞬间掠过全身。除了几块不大的遮羞布外,她几乎是赤身裸体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感到大脑的裂缝中仍有一些岩浆在呼呼的淌。

  可可想起门格那张冰冷的脸,他原来就是门格!他原来就是英俊潇洒、嫉恶如仇的丹麦王子——哈姆雷特!那么我是谁?可可的思绪一片混乱。现在我只想找到自己的裙子。她记得自己穿了一条绿色的裙子,她还记得门丁穿了一条黄色的裙子,她在空空的虚幻中抚mo着脸,抚mo着身体。那感觉好像一位冷血的大夫,正在解剖一具僵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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