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到中午了,你们也不嫌饿?破牌一玩起来这么有瘾。女人拧着身子钻进洗手间,想看一看到底来水没有。水已经来一会儿了,比原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但是由于水压的作用,水流很小。女人索性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这会儿大了一些。女人恼怒地想:这么一座大厦,好几百户人家,如果此刻每一家都在用水,那可真够糟心的,李科住的这是什么破房子呀。今天是十月十二号,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的雨城新闻根本没说停水的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接一些水预备着,或者干脆回到原先住的那地方了。突然她觉得头皮一片沁凉,随后是伸开的手臂。她抬起头看卫生间的棚顶,那里已黑漆漆地印湿了一大片。女人惊恐的叫声随即传出来。李科,李科,你快来看哪。
李科从女人大叫声中预感到事情的不妙,忙扔下手中的骨牌,跑到卫生间外。咋的啦?干什么大惊小怪的。你看这上面咋整的?女人一面用手巾愤怒地擦着自己精湿的头发,一面往头顶上指。郑文和老胡这时也站在李科的身后,扬起脖子向棚上看。越聚越多的水正向下滴答,水气中仿佛漂着异样的腥臭。准是楼上的下水管道坏了,要不就是有人洗澡的时候跑水了。老胡说。不可能啊,停了一天的水,怎么能跑水呢?老于也凑过来。谁住在这楼上?还不赶快去告诉他家一声!真他妈窝囊。郑文接过老胡的话头:是门格,以前演话剧的,一个老头。我上去问问。我跟你去吧。老胡也说。
郑文和老胡足足敲了五分钟的门,也没有敲开。郑文把耳朵贴在门上,什么也听不见,里面没有任何声响。郑文又把鼻子凑近门缝,他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地说,我怎么闻着有股煤气味。别是出了什么事吧!你是咱楼的主任,你快想想办法。老胡的办法就是更重地砸门,更大声地叫喊:里面有人吗?喂,快开开门。门格、门格。八楼的邻居都出现在走廊里,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有人说:还不如报警呢。你这么砸门也没用。又有人说:家里有没有人也不一定,找找他们家里人吧。不行,楼下的水都快冒顶了。老胡有点急。警察随后就出现了,他们并没怎么费力就把门打开了。一股浓重刺鼻的煤气味儿扑面而来。客厅里铺的地毯已被水汪成一片,卫生间里没闭的水龙头还在向外边淌着水。两个警察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进到房间里。
一切出乎他们的预料,房间里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门格穿着一件短袖的白衬衫,坐在皮椅上,手按着太阳穴,好像正在思索着什么问题,一动不动。两个警察堵住鼻子,屏住呼吸。先去拉开了百叶窗,然后打开了铝合金窗子。重新绕到了门格前面。他们对视了一眼,年纪稍大一些的对年纪稍小的说:你去把住门口,别让他们随便进来。然后他掏出手机,熟练的按了几个号码:支队吗?我是一三三贺平。我在海温斯公寓八楼,803。这里有人煤气中毒,已经死亡,是个老头。是,是,好,我们保护好现场。这个警察并没有碰门格的身体,他弯下腰,想看一看门格的脸色,那肯定很可怖,但他看到的门格显得那样慈祥与从容。警察奇怪的摇了摇头。再往门格前面的桌子上看,一摞整整齐齐的稿纸上面,写着两行字:话剧剧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题记是:仅以此剧本献给我最后的爱。
舞台是圆形的。三百个座位在它的四周层层环绕。大头、四毛、金利来和小玉一班人坐在最前排。可可坐在另外一个角落里,她的双眼红肿,嘴唇紧闭着,眼光一刻不离的看着舞台上的门丁。所有的观众都知道门丁是今天的主角,另一个主角是已经不在人世的门格。小场次话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是雨城话剧团为纪念著名话剧表演艺术家门格从艺四十周年既辞世一周年而隆重推出的。艺术学院表演系刚毕业的女学生门丁,既是本剧的导演,也是女主角。她精湛的演绎让在座的观众无不惊奇慨叹,毕竟是老艺术家的女儿呀。几位老年观众更是追忆起门格年轻时的音容笑貌。有的眼里还含着伤感的泪水。这本来就是一出悲剧,所以整个小剧场笼罩着一层阴郁而忧伤的气氛。
剧本其实很简单。它讲诉了一个女人用心经营自己的感情,和她并不相爱的男人强作欢颜地生活在一起。另外她还有一个精神上的情人,一个肉体上的情人。她处心积虑小心谨慎的爱着这三个男人。而她明明知道,这三个男人并不真正爱她。他们只是或者在生活、或者在精神、或者在身体上需要她,而他们就那样空虚伪善地生活在她的世界里,像细菌一样慢慢浸蚀着她的灵魂。直到有一天,女人发现自己患了一种绝症,她将不久于人世,她向三个男人说出了真情。三个男人都离开了她。
生活中的男人背叛了自己的生活;精神中的男人选择了独自去迷茫;肉体上的男人有了其他的女人。女主角最后选择了自杀。她坦然留给观众最后一句话是: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但我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我把你们知道的留给你们,我把你们不知道的带到坟墓中,我很幸福。
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圈子里的人都说:老艺术家门格的灵魂,在门丁身上复活了。我们这个城市里,又多了一位天才艺术家。可可并没想在门丁卸妆后跟她一起回去,她对门丁那样混乱的生活早已厌倦了。一帮朋友在海上花园为她们订了两桌,那肯定又是一次疯狂的聚会。可可在门口等着,等一个人,那是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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