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约大张的嘴巴始终都没有合上。他看见霍保国举起手中的枪,冲着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叭”的一声,几乎同时,岳主任和所有的人都喊:别乱来!快把枪放下!霍保国的身体向前倾斜了一下,然后又向后仰倒下去。‘轰‘的一声,仿佛大地都在振动。
大火烧了很久才熄灭。人们从前屋里发现了两具赤裸的身体。已经碳化的人形可以分辨出是一男一女。当他们搜查里屋时,发现了琳琳的尸体。琳琳是被烟熏死的。她的脸色比雪还白,她的嘴巴咬得很紧,仿佛要以沉默作出对这世界最后的拒绝。
曹子约站在琳琳尸体前一米远的地方,茫然地注视着别人把一张单子罩在女孩的身上。随后,他听见了别人的哭泣声。曹子约没有哭,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大人的脸,和那些悲伤而又奇怪的表情。没有人搭理他,除了叹息就是咒骂。曹子约似乎懂了,曹子约似乎什么都不懂。
曹子约大脑一片空白,他蹲在地上,隔了好一会儿,才被人拉起来。就从那一时刻,他失去了记忆。
曹子约回到他和琳琳同居的海温斯公寓二十层楼的住处,里面除了厚厚的灰尘外,空空荡荡,毫无声息。
曹子约问海温斯公寓里的居民,老胡、老于、郑文、李科、马凉、田素娥、何一味,没有人知道琳琳,也没有人见过琳琳。
曹子约找到最初他看见的那个广告栏儿,各种乱七八糟的广告一张一张相互交错着。最初那张引他走向琳琳的广告,早已不见了。他凭着记忆拨通那个号码,那个号码根本不存在。
曹子约想离开雨城了。失踪近一个月的他站在千惠子面前,让千惠子有点措手不及。他的疲惫与茫然让千惠子打消了仔细盘问的念头。我要离开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不属于我。曹子约近距离地品味着千惠子身上散发出的女人的香味。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你可以跟我走吗?把你所有的事务都推掉,我是说,我想有一个家。千惠子惊诧的神情一点、一点缓和下来,随后变成了幸福的微笑。一个人不能总沉醉在过去的记忆中,他应该面对现实,他更应该期待未来,你说是吗?她试探着问曹子约。
七岁的曹子约对六岁的琳琳说:你鼻子上长了个豆儿,来,我给你挤掉它。六岁的琳琳说:你别弄嘛,我怕疼的。七岁的曹子约说:不怕,看我的!他小心谨慎地蹲在琳琳面前,用两个拇指指甲将琳琳左鼻翅上的红豆挤破。血立刻绽放出来。曹子约惊惧的眼神里,一朵血色的玫瑰在悄然隐现。
第四章(上)故事四:玫瑰门更新时间2006-4-22 19:16:00字数:12925一桌九个人,六男三女,因为是老同学聚会,所有的人都喝疯了。
男班长大红着脸还在不依不饶地和其他人碰杯,被他点名者无不笑语连声,一饮而尽。连他们印象中那个胆小如鼠的女生赵莉,也十分骁勇,口杯中的啤酒连干了好几个。矢村不住地拍桌子,一头乱蓬蓬的卷毛看上去象一只性爱中的刺猬。全是假酒,今天喝的全是假酒。怎么一点度数也没有?他的发现引来了大家一致的笑骂声,有的人按捺不住,大声唱起来。唱的都是二十年前老掉了牙的革命歌曲,《我们的田野》、《北京的金山上》、《公社是个向阳花》、《一盏油灯》、《我们走在大路上》、《毛主席来到咱农庄》。
女文娱委员小芳唱得最投入也最起劲,她的姿势和臃肿的身体一样,十分夸张。圆滚滚的胸脯总是招惹一边的何一味,他时不时醉眼歪斜地贴上去看几下,那东西还是这么大。何一味想起许多年以前,那时候小芳和他同桌。小芳总爱穿一件深色的外衣和浅色的背心。她学习成绩一般,就是歌唱得好,天生一副好嗓子。每到音乐课,小芳总是站到最前面,第一个做示范演唱。如果她的手笔直地放在裤线上,胸脯就会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地晃动;如果她的双手背在后面,胸脯就会硬梆梆地戳在每一个男生的视线中。许多男生都想跟何一味换座,以便近水楼台,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和小芳说说话,再单睛调线,乘机看一看那东西。男生给小芳起了个外号大面包,何一味后来才知道这个外号的真实含义。一边想着,他又不自觉地看了小芳几眼。
他并不讨厌甜食,尤其是裹了奶油、果脯和果酱的夹心面包。他早就不是体操教练了,他早就不再保持体形、束身节食了。他突然想到妻子梦寒,想到临来时梦寒对他的叮嘱。何一味忽然就没有了食欲。
冰果儿,你今天喝得最少,别扭扭捏捏的,来。男班长隔着三个人,把杯子伸到何一味面前。就你一个大男人整啤的,你给我喝喽!众人的目光都射到何一味的脸上,小芳推揉他的胖手更是让他招架不住。他索性扬起脖子将杯中的啤酒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冲大家一亮杯底。当班长的时候,你就爱发号施令。现在当了副局长,你还是发号施令。你以为你是谁呀!何一味不失时机的幽了一默,众人哄笑。赵莉话里有话地说:他现在是男秘书。真正的局长在这儿坐着呢。她一指小芳,众人又笑起来。何一味也笑起来。他有些奇怪,小芳后来怎么嫁给了班长呢?
班长果然有当班长的样子,趁着上洗手间呕吐的时候,把帐也给结了。何一味估摸酒桌上的东西,连菜肴带酒水起码要五六百元,比自己半个月工资还多,就有些不自在。男班长醉意朦胧地嚷着:今天是老同学联络感情,难得一聚。过几天还是我跟小芳做东,记着,必须有家属带来。他挨个点名。点到何一味头上:一味,得,我还是叫你冰果儿吧。别总是掖着藏着的,听说你媳妇儿特别年轻、特别漂亮,比咱家那老面包可强多了。到时候,可得领过来啊!矢村是在座唯一见过何一味妻子梦寒的人,他的儿子就是梦寒的学生。他喷着酒气,半真半假地说:班长,你没见过她媳妇儿梦寒。那模样,林青霞什么样,她什么样。矢村的后腰挨了一拳,是何一味。何一味也冲他喷着酒气:别瞎白话了。他说,为了下次联络方便,也为了熟人好办事儿的缘故,大家纷纷留了联系方式和地址。何一味的工作还没确定,他只有一个住宅电话。他看着手中的名单,心里挺不是滋味儿。这些过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同学,现在有的混上了高官,有的腰缠百万。像赵莉这样的女人,嫁给了雨城很有名望的柴二公子,那可是黑白两道、手眼通天的人物。象矢村这小子,离婚了不到半年,又找了个女人,还三天两头儿在外面夜不归宿。酒醉后的凄凉,在何一味的心里泛起了一种莫名的苦涩。他想立刻回到家里,好好折磨一番梦寒。但是不行,今天是星期六。业余时间担任健美教练的妻子,周六、周日准会住在她妹妹家。一想到梦寒的妹妹梦蝶,和梦蝶那种手术刀般的眼神,何一味的酒也醒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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