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要去赴宴的,阿蒙的一个朋友过生日,朋友让阿蒙务必带上自己的女朋友,所以吴心刚从第二岗位上下来,就看见阿蒙一脸期待地站在蓝色越野吉普旁了。不是告诉过你么,别来这儿接我?吴心的语气并没有特别责怪的意思,她左右环顾,像是怕被别人看见似的。一个信息台的坐台小姐,按照规定,自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工作地点和她的真实身份。好在这是大白天,好在阿蒙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从里到外坏到底的人。不就是一个朋友的生日吗?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阿蒙说:确实没必要。他只不过想让人知道,他有个女朋友而已。他想用吴心的美貌去晃一晃别的女人。吴心虽然彻夜未眠,听到阿蒙这么说,心里也很得意。再一想到有啤酒和西餐甜点,也就满心欢喜了。我猜费雪莹今天早晨一定又煮了大米粥。吴心突然冒出了一句。
那个老巫婆还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阿蒙说。
你不知道,她这人很特性,吃东西可挑剔了,什么腥的、辣的、发物的东西都不吃。一吃那些就过敏,尤其是——吴心欲言又止,她从车前的挡风玻璃上瞄了瞄自己,然后从包里掏出一面小圆镜子,又拿出一个扑粉,随着汽车轻微的晃动,在脸颊上擦拭着。然后又掏出一管透明的唇膏,在嘴巴前面比比划划。
你别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模特似的,你还让这帮男人活不?阿蒙话里有话。吴心举着唇膏,扑哧地笑出来。她想起有一次和阿蒙一起去狗市,一眼就看见了那条沙皮狗,泛着油光的大嘴巴,就像是涂抹了唇油。她想象不出手里的唇油涂抹在阿蒙嘴上的模样,那一定挺好玩。
那天我看见老巫婆了。阿蒙的视线还关注着前方,思绪却转向了别处。她一个人在步行街上穷逛,躲躲闪闪的,像是怕被别人传染上艾滋病。喂,吴心,你说她比你大好几岁,怎么还不找男朋友?
不找不找呗,用得着你瞎操心。吴心用上嘴唇碰了碰下嘴唇。
其实费雪莹长得也挺精神,都是大龄男女嘛。从你那方面,我一直想给她介绍个男朋友啥的。阿蒙任由吴心的手指在脖颈上摸索着,他忽然认真起来:今天过生日的这个朋友其实就满不错的,他是个医生,怎么样?虽说是离过婚的男人,可人家——你可别。吴心狠狠地在他脖颈上掐了一把。雪莹对你挺讨厌的,你可别撩着她。
她别是有什么毛病吧,找个医生正好给她看看。
吴心把手搁在阿蒙的腰眼处,迅速地挠了挠。阿蒙痒得受不了。别闹,别闹。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方向盘左拐右拐了两下,吴心这才嘻嘻哈哈地收回了手。你才有病呢。你们男人都有病!她说。
狭小的驾驶室里,不知何时飞进来一只苍蝇。它开始一直蹲守在遮光板上,等阿蒙和吴心都一起缄口不语的时候,它忽然嗡嗡怪叫地在驾驶室里横冲乱撞起来,搞得阿蒙左躲不是右闪不是。吴心拿起一个放在前面的录音带空盒,瞅准时机,不轻不重、煞有介事地拍在阿蒙的胖脸上。阿蒙像死刑犯被击毙似的大叫了一声:啊!吴心抑制不住又笑了起来。晕头胀脑的苍蝇乘机飞出了驾驶室。吴心止住了笑声,问阿蒙:你这个大夫朋友是什么科的?
好像是搞什么病理切片的,化验师吧?我也不大明白。阿蒙说。
噢,那就没什么用了。吴心乘阿蒙游移之际,转移了话题:以后你最好别叫雪莹老巫婆老巫婆的,叫她听见多伤心啊。
我知道了。阿蒙装腔作势地咬着牙根说:刚才那只苍蝇就是她派来的。
早晨出去时,盘子碗放在什么地方,晚上回来时,它们还呆在老地方。一望可知,吴心白天就没回来。费雪莹沮丧地端起装菜的盘子嗅了嗅,灰色的心情立刻阴郁起来,早猜出吴心跟别的男人在外面疯,根本就不该给她做饭。一念之差呀,早知道和一个女伴合租房子会带来这么多烦恼,莫不如找一个更旧更小的房子一个人独居算了。费雪莹正在屋子里一个人划圈的时候,电话铃就响了。是吴心。
雪莹,我和阿蒙在一起,我可能晚一点回去。你别等我了。吴心的声音有几分张狂。而且背景很嘈杂。
外面很乱的,你早一点回来,最好让阿蒙送你回来。少喝一点,费雪莹捧着电话听筒,不停地叮嘱着。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别跟我婆婆妈妈的。吴心一边像是在拒绝别人对自己的骚扰,一边像是跟费雪莹耍无赖,别打扫早晨的剩饭了。喂,你早晨是不是做的大米粥?连阿蒙都猜出来了,准是老三样,煮大米粥,煎鸡蛋,炸馒头片,你猜我们刚才吃的什么?吴心知道费雪莹根本没心思猜这些,借着三分酒意自问自答,是全套的自助餐,有煎牛排、鱼片、鱼柳,大闸蟹、龙虾、扇贝、口磨。一百多道菜呢。背景声音越来越嘈杂,分不清男男女女的说话声、杯盘交错的碰撞声,更加宏大的音乐声,随即那一切都淹没了,吴心近似歇斯底里地呼喊,时断时续地塞进费雪莹的耳鼓,别总是赖在家里,有机会出来玩一玩吧。嘻嘻,找个男人谈谈恋爱,好好摧残摧残他。你想象不到,昨天晚上在信息台值班,好几个男人,让我折磨得不成样子,哭着喊着要娶我呢。喂,喂,音乐声小一点嘛。喂,阿蒙,什么破手机呀,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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