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住在海温斯公寓里每一个有心计的人都能觉察出费雪莹的变化。尽管她还是从不坐电梯,尽管她见到每一个邻居也只是象征性地点头致意,可她的穿着,举止,眉目神情总是带着某种春天的气息。连那些独居在海温斯公寓里的男人也萌生出靠近她的想法。质检局的处长郑文无疑是他们中最按捺不住的一个。他主动在上下班邂逅费雪莹时亲切地打着招呼,这个破电梯又坏了,上下楼活动活动腿脚,对锻炼身体也挺有益处的。其实郑文很讨厌步行上下楼。你这么早去上班呀,工作一定很辛苦,可得注意休息呀。其实他并不知道费雪莹在什么单位工作。一个四十岁的独居男人,忽然关心起一个大龄女子,总要找一个理由吧。郑文颇费心机地从管理员老胡那里打探到费雪莹的一些信息,他的直觉告诉他,机会是人创造的,对女人一定要从细节处入手,虽然费雪莹出来进去还躲着众人,可郑文感觉到自己还不是像苍蝇那样惹人讨厌。一个人耽于幻想是无罪的,然而幻想变成行动就不好说了。郑文只见过费雪莹十数面,一种情不自禁的冲动就在他的身体里泛滥开来了。
等到费雪莹察觉出毛主任对自己过分关心时,已是毛主任到传呼台工作的第八天了。领导对下属的体恤是顺理成章的。一位男领导对女下属的关怀体贴也并不见得就不好。费雪莹有意无意地躲着毛主任,毛主任却像甩不掉的影子一样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身旁。费雪莹不停地接电话,打字,传电话,弄得心烦意乱,口干舌燥,毛主任会大模大样地撇开传呼台的其他小姐,把一杯纯净水端到她的面前。费雪莹下班后只想避开众人,独自回家,毛主任这时走过来,说小费同志忙碌一天了,我能否请你吃顿便餐。费雪莹紧张而又毫无理由地拒绝了,毛主任又说,没有关系,那改天吧,你住在什么地方?费雪莹言不由衷地说出海温斯公寓,毛主任不问她愿不愿意,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自己抢先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然后扭头对她说,顺路的小费同志。
费雪莹感觉到毛主任有种那种意思,脸上就忽然发起烧来了。她想起中午吃饭前和毛主任的短暂对话,脸上就越发滚烫起来。大约是她一脸的倦容,被毛主任发现了。毛主任问了几句关于她身体健康的话,她随随便便地搪塞掉了。现在想起来,毛主任的一些问话还是很私人的。什么叫这几天身体不大舒服,多注意营养,什么叫你的工作细致周道,建议领导多给你加薪。奇怪。她对毛主任的了解多是从同事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三十八岁,原在事业单位就职,后自愿跳槽到某家企业,再后来,当了一家几百人工厂的法人,事业上有过辉煌,情感上也有过春风得意。后来经济上出了点问题,妻子也与他劳燕分飞。人看上去既随和又不露心计。费雪莹说不好对他的印象,在没有进入到男人的精神世界以前,她也有理由让自己采用自我保护的姿态。哪怕只是从身体上考虑。
幸好毛主任没有坚持非把她送进房门不可,幸好毛主任未曾提起她手上戴着的丝织手套、身体始终保持着与她两尺远的距离,幸好晚上吴心又去声迅台值班,费雪莹才没有把自己全部的猜疑都讲出来,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接近,并不一定都意味着什么,费雪莹告诫自己别误会的同时,努力地追忆着毛主任的容貌,她有些沮丧,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无法拼凑出这个男人的嘴脸。晚上九点,一个男人打来电话,费雪莹确定他是W。
W的声音有种成熟男人的磁性。他落落大方,谈吐高雅,对许多话题都很关注。也有不凡的见解。在最初接到W电话的时候,费雪莹就有些心仪了。W每隔两三天打来一次电话,都是晚上九点,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近一个月的闲聊,几乎使两个人成为无话不说的莫逆之交了。当然绝对隐私的问题除外,彼此知道对方是单身,而且年龄差距不大,这就足够了。W这次打电话的意思很明确,星期天的时候,市里有一场歌舞演出,他想请飞雪同去。费雪莹很想当面向W澄清一些现实,比如自己的真实年龄、真实身份、真实姓名、乃至于真实的身体状况。费雪莹最后选择了拒绝,她胡乱的拿出一个女人最应该具备的理由W只好作罢,W的语气中隐含着某种自责。为了不让你见了我失望,不见就不见吧!今天聊得太晚了,你多注意休息吧!
W并未影响费雪莹的休息,真正影响费雪莹休息的是H。只要是午夜零点打来的电话,就一定是H。H是三个与费雪莹通话男人中最出色最优秀的一个小男人。才只有二十六岁,但这已经足够做二十五岁飞雪的哥了。费雪莹与之交谈总有一种负罪感。是H阳光一般爽朗的个性还是他略显稚嫩的理智与激情吸引住了费雪莹吗?她不得而知。费雪莹曾有过一个夭折的弟弟。她怀疑作为飞雪的自己,正在扮演一个危险的角色。H的要求也让她大吃一惊,飞雪你有时间吗?如果礼拜天可以的话我想约你见个面。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这样联络下去永远都不见面的吗?H的口气忽然有几分低落,我有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想离开雨城,和你通话这么长时间了,总是有意无意地骚扰你,见个面总可以吧。要不,我走了,该有多遗憾哪。为什么是星期天哪?费雪莹把小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咬着。她下了几次决心,最后只好说,这几天我的身体不大舒服,我想还是以后……H追问她怎么了,费雪莹吱唔了几句,他好象是听懂了。我还没有最后下决心,不过临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如果实在见不了面,就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吧。H的理由实在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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