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叶雁痕更为惊诧的是,舅舅居然没理会四名警察,而是轻轻地打开警车的后门,小心地扶着一个人下了车。
这个人,居然是萧邦!
一天没见,萧邦变得连叶雁痕都认不出来了。
他的头发更蓬乱,脸色更苍白,嘴唇乌青,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倒。一件没戴肩章的警大衣裹住了他,显然是受了重伤。只是,他的眼神仍然是亮的,如同灰烬里的一点火星。
叶雁痕上前与舅舅打招呼,但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萧邦。刚才还惊魂未定的她,此时关心的并不是自身的安全,眼里盛满惊喜和担忧,目光不离萧邦。
萧邦轻轻地推开了靳峰的手,居然笑了一下:“叶总,还好吧?”
“好……好……”叶雁痕努力地控制着就要流出来的眼泪。
“保护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靳峰用刀锋般的眼神扫过垂手而立的四名警察,沉声发出命令。四名警察说了声“是”,然后开始行动。
靳峰这才看了一眼叶雁痕,小声问道:“雁雁,伤得厉害吗?”
叶雁痕摇了摇头。她木木地看着萧邦。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使她对人世充满厌倦。看到萧邦和舅舅一起出现,她稍稍定了定心神。
萧邦在随靳峰进入现场前,很深地看了叶雁痕一眼。叶雁痕迎接着那温暖的目光,大脑深层似有片片流云飘过,有些眩晕了。
靳峰的步履非常沉稳。走在他的后面,萧邦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他回想起二十分钟前,靳峰走进问询室,喝退了小民警,然后十分关切地问他:“萧先生,你是想尽快查出枪击你的凶手?还是先到医院接受治疗?”
萧邦不假思索地说:“两样我都不想。我只想与靳局长单独谈谈。”
靳峰拍了拍胖胖的手,呵呵笑道:“那好。请跟我来。”
当萧邦跟着靳峰走进靳峰位于四层的办公室时,靳峰的手机响了。萧邦看见他的身体微微的晃了一下,然后挂了电话,转头看着萧邦,似乎在思忖着什么。终于,他像下了决心似的说:“走!跟我出个现场。雁雁家里发生了爆炸!”他不待萧邦回答,便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警大衣给萧邦披上,关门下楼。
一路上,二人均未说话。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叶雁痕家里发生爆炸?是谁干的?叶雁痕当前如何?靳峰为何要带着他一起去?刚才警局里的一场表演又是何意?老孟叔侄和小马、洋洋、林海若等人现在如何?一连串问题缠绕着他。这些问题,靳峰似乎都可以回答,但萧邦知道,如果靳峰想告诉他,不用他问,否则问了也没有答案。
一个矮个警察一边拉警戒线,一边问领头的高个警察:“那位就是您常说的靳局长靳神探?”
高个警察说:“是啊!我们所长,就是他的徒弟。”他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神色。
矮个警察羡慕地说:“是啊,您是我们所长的徒弟,怪不得他认识您!”
“干活吧。”高个警察白了他一眼。
“可是,那个瘦高个是谁?”矮个警察低声问,“局里那个处的?”
“多事!”高个警察哼了一声,“你去问靳局长吧!你们这些大学毕业的小年轻,怎么都有这毛病?问这问那的!上头的事,少问,懂吗?”
“是。”矮个警察低头拉着绳,对傻站在一米开外的另一年轻警察嚷道:“喂,别看了,接着绳子!”
别墅的门厅一片狼籍,一扇门已被炸飞,另一扇被炸成几块碎木板,散落在地上。厅内一个大鱼缸被震裂,水流了一地,数十只金鱼贴在缸底,不能动了。萧邦仔细地搜寻着。突然,他的神经被强烈地震荡了一下。
一只船舵,一只精巧的船舵,静静地躺在门厅右侧的地板上。
靳峰也看见了。他躬了一下腰,准备去拾,但马上又停住了。
他转过头,对现场外的高个警察喊:“小孙,过来拍照吧。”
高个警察说了声“是”,很兴奋地跑向警车,去取相机。
第三十五章(1)
汹涌的激流冲过来。萧邦完全被冲天的海浪淹没了,黑暗吞噬了他。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法阻止地下沉,心却悬了起来。突然,一柄冰冷的刀刺入他的肩膀……他打了个寒噤,醒了。
窗外有猛烈的寒风刮过,愈加衬出室内的宁静。萧邦从遥远的梦中醒来,阵痛不断传向大脑,使他迅速恢复了清醒。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两只大号的吊瓶挂在床畔的输液架上,导管里正滴着晶亮的液体,墙角一个落地台灯发着微弱的光。他想起来了,这是在医院里。
在同靳峰勘察完发生在叶雁痕家的爆炸现场后,他几乎是被靳峰绑架着来到大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在作了检查后,便给他注射了一种药。萧邦感到浑身乏力,很快便昏睡过去了。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没有成功。这时,他听到了一种均匀的呼吸声。他将头使劲地勾起来。在床边,一个熟悉的影子正趴在床沿,正发出细而匀的鼾声。
是叶雁痕。
萧邦只记得是她和靳峰送自己到医院来的,但没想到她居然没有离开。
萧邦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一个航运帝国的总裁,居然衣不解带地看护自己……身在异乡,遭此劫难,自己又如何不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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