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日本是个岛国。)”
“(拿这个当理由,太狡猾了唷。)”多吉语气轻松地说。
“(可是就连我,之前根本不晓得还有不丹这个国家啊。)”
“(这可是侮辱唷。)”多吉笑了出来,“(你应该说得更带歉意一点吧。)”
我笑了笑打马虎眼。
“(不过不丹的确很落后,完全比不上日本。)”多吉以严肃的口吻说。
“(不丹才不落后呢。)”虽然没去过他的国家,我却语带包庇地说。
“(不会吗?很落后啊,而且不丹为了保护自己国家的文化,还排斥外国的文化,虽然最近逐渐有在改变就是了。)”
“(根本不需要什么外国的文化啦。)”
“(那样的话,国家就富裕不起来呀,不上不下的唷。不丹要能早点变成像日本这样就好了。)”
多吉每次只要一开始聊起不丹与日本的差别,就会失去冷静,很像乡下青年因为憧憬大都会而力陈都市的美好。不,根本就是这样。
“(日本相当糟糕,全都是些笨蛋,不是笨蛋就是一脸了无生趣的大人。)”我总是拼了命说服多吉,但他根本听不进去。
“(就算全是笨蛋,在我看来,还是觉得日本比较快乐。)”
“(我认识的人里面,有一个曾经去过不丹。)”
“是河崎先生,对吧?)”多吉微笑。不丹人那无忧无虑的笑容,总是温柔地抚慰着我。
“(你怎么知道?)”
“(琴美每次提到认识的人,说的总是河崎先生。)”
我苦笑说:“(那个人去了之后大受感动唷,直说不丹真是个好国家。)”
“(原来河崎先生去过不丹啊。)”多吉的眼睛亮了起来。
“(去过呀。应该是吧。)”真恐怖,我心想。虽然只有很短一段时间曾经是我男友的那个可恶家伙,竟然造访过现在与我一同生活的男子的母国,真是奇妙的缘分。
突然,背后传来刺耳的笑声。我浑身一震。与其说是恐怖或惊讶,比较像是对突然冒出来的人声下意识地起了反应,还害我的脚踝撞到长椅椅脚。
我察觉多吉想回头,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放上了他的肩膀,我跟他说:“(别出声。)”
或许应该尽速离开这里才对,但我选择了静静地留在原地不动。
或许是出于好奇吧。不,是因为恐怖。总之,我在长椅上缩起身子,侧耳倾听身后的对话。
“哈,爽透了。”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鞋子踩着碎石子地的声响愈来愈大声,“那家伙叫得有够凄厉的。”
“折磨哭哭啼啼的家伙最爽了。”这是女人的声音,像在吟咏俳句(注:俳句是日本一种五、七、五共十七个字音的短诗。)似地,还打着节拍。
他们似乎没发现待在长椅这边的我们,一迳往杉树林走进去了。我小心不发出声音,悄悄地回头看后面。老旧的路灯下,那些人的模样浮现了出来。
他们是两名高个子的年轻男子,后面跟着一名女子,正摇摇晃晃地走着,三人都顶着一头黄褐色的染发。两名男子穿着西装,而女子身穿鲜艳的洋装。我看见男子踹飞脚边的杂草,连飞散的草屑都看得一清二楚。
“(谁?认识的人?)”多吉小声问。
“(不认识。不过,感觉很可疑。)”
“年纪,比琴美,大吧。”
只看背影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们看上去大概二十五、六岁,有可能比二十二岁的我年长。
“他们,在做什么?”多吉直盯着他们瞧,纳闷地问。
“你的日语进步了嘛。”虽然毫无关系,但我不禁脱口而出。
多吉在不丹的时候好像曾在酒店驻唱赚钱,音感似乎相当不错。我所收藏的CD,他只要听过一次,马上就能哼唱出来。我一直认为语言能力不是一种知识或逻辑,反而比较近似音感之类的能力,所以在我的认定里,多吉应该是有语言天分的。而实际上多吉学日语的时候,也从不去确认教科书或笔记上的日文,总是喜欢用耳朵听、以嘴巴说的方式学习。
“日语,很难。”多吉继续说:“(我搞不懂第一人称的‘boku’和‘watashi’两者的区别[注:日文的表现非常细腻,光靠第一人称便能看出说话者的性别或个性。其中“仆(boku)”是男性用的第一人称,相较于“俺(ore)”这个男性用第一人称,给人一种较谦逊温和的感觉。而“私(watashi)”则男女皆可使用,属于比较中性、正式的第一人称。)。]”
“这倒是。”我也同意。日语肯定是属于难度高的语言。“(‘boku’是男人用的,‘watashi’是女人用的。)”因为解释麻烦,我姑且这么回答。
“(那使用‘boku’这个第一人称的话,就一定是男的了?)”
这时,传来那几个年轻人折回来的脚步声。
我和多吉同时转回身子,把头压得比刚才还要低,藏身在长椅上。
“搞什么,收获竟然是零啊。”男子咋了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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