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玩了许多女人,所以才会得病。’还说自己做了坏事,才会引发悲剧。”
“我觉得不是这样。”丽子小姐开口包庇现在不在此处的河崎先生。
“我也觉得不是,所以我说:‘你错了,错得乱七八糟的。’结果河崎说了——”这时他顿了一下,转向我说:“‘这世上本来就是乱七八糟。不是吗?’”
这也正是他之前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是啊,这世上就是乱七八糟的。或许吧。”
“我搞不懂了。琴美和河崎都不在了,我伤心欲绝。但死了也会转世,应该没什么好伤心的才是啊。”
“原来如此。”丽子小姐点点头。
“我搞不懂了。”河崎又重复,“河崎死了之后,我去了那家书店。”
“你跑去那家店?”我问。
“当时是晚上,江尻人就在书店里,但出乎我意料,他看起来非常快乐,大概是喝醉了吧。”
搞不好是嗑了奇怪的药的关系。——我悄悄地想。
“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真的完全不懂了。我觉得很不公平。”不公平——河崎像在念外来语似地发出这三个字的音。
“原来如此。”丽子小姐同意似地说。
“所以我生气了。”河崎的声音静静地滴下,落到动物园的地面。“有点生气了。”
“那个……”此时我再也无法忍耐,插嘴了。“对不起!”我道歉。
河崎和丽子小姐一齐望向我,可能是很吃惊我为什么突然谢罪吧。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老实说,我其实不了解你们之间的状况,才会无法适当地表达共鸣或同情。对不起!”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吧?”丽子小姐说。
“但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你只是被我硬拉进来罢了。”河崎说。
“可是……”
“知道我为什么邀你吗?”他拿手里的竹签指向我。
“不知道。”
“因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唱巴布·狄伦的歌。”
“啊?”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唱巴布·狄伦对吧?我很喜欢他的歌声。既温柔,又严厉。不负责任,又温暖。以前河崎曾这么说过。”
“河崎不就是你嘛。”
“河崎说,那是神明的声音。”
“因为我哼着神明的歌,所以你才邀我?”
丽子小姐虽然面无表情,安慰似地拍拍我的背,“你啊,”她说:“你只是途中参加了故事,不必道歉。”
那奇妙的鼓励多少有些受用。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主角,当下这么生活的“现在”才是世界的中心,但正确来说,或许并非如此。河崎等人活着的“二年前”才是正式的故事;主角不是我,是他们三人。
而且真正的河崎先生教河崎日语的“一年前”的种种过往,我只能凭想像。他们两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构思计划、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死去的河崎先生在想些什么?我只能想像。
吃完热狗,我们折断竹签,扔进垃圾桶,走向出口。
偷走小熊猫的孩子们已经不见踪影了,搞不好他们被工作人员逮到,现在正在挨骂。我暗自希望事情没有闹大。
我们走出动物园,坐上丽子小姐的车,循着来时的道路回到公寓。
等我们下车之后,丽子小姐拉起手煞车,走出驾驶座,车门仍开着。“喂,”她对河崎说:“去自首比较好。”她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
河崎没有开口。
“对方又没死。只要说明原委,罪也能减轻的。”
“我不是没杀他。我只是失败了。”河崎耸耸肩。
“去自首吧。”丽子小姐更强硬地说。
“是罢。”河崎用一种变回日语笨拙的外国人口吻,点了点头。
“真的唷。”丽子小姐叮咛。
“我,不大懂日语。”
我完全没想到河崎会说出这种话,意外之下笑了出来。
但更令人吃惊的是,一旁的丽子小姐也笑出声了。
我一直以为就算发条人偶突然跳起舞来,丽子小姐的表情也绝对不会有变化的。我不禁哑然失声。
而或许这比我想像中要来得更稀奇,河崎也张大嘴傻住了。
“我一直觉得别人的事怎样都无所谓,”丽子小姐对于自己发笑的事一点都不慌不乱,脸上已经恢复原本那张冷血的表情了,“可是琴美不在,河崎也不在之后,最近我的想法有点改变了。”
“我明白。”河崎毫不犹豫地同意。
“我想帮助能够帮助的人。”丽子小姐的语调还是老样子,没有抑扬顿挫,“我有时候会这么想。”
“我明白。”河崎又说了一遍,“我也是这么想。”
“虽然只是有时候。”丽子小姐缩起下巴。
我想起她在公车里挺身而出对抗色狼的事,还有河崎踢倒脚踏车的事,那代表的是他们两年来内心有所变化的部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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