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门_[日]夏树静子【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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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间印染车间里,充满着一种多少带有些刺激性的独特气味。布料、染色颜料、做糨糊用的米饼和糠敷在布上的带有一股豆汁的味道……木地板和坐椅洁净无尘,这都是每天百合泽的弟子们勤于擦拭、扫除的结果。百合泽喜欢早晨工作。岛尾作他的入门弟子时,每天早上5点钟前就得起床,即使是在天气寒冷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印染车间也都没有安暖气。为了调制糨糊,必须连续三个小时不停地搅拌木篦。当清洗蒸过的衣物时,哪怕是温水都不让用,而是用刚从井里汲出的如冰一般刺骨的井水。就是这种打下手的苦工,硬是让自己做了三年多!

  在车间门口有一张放置了很久的大桌子,上面摆放着染料杯子和染料壶,用过的毛笔和刷子、装刻刀用的刀架等等,也都杂乱地摆放在桌子上。

  这些都是平日里百合泽的弟子们做活儿时要用到的工具。在绘染之前,要首先画出图样,然后将其雕刻在拓版纸上。然后将拓版纸铺在布上,按照图样所示将染料涂在上面。各式各样的小刻刀被乱七八糟地丢在空罐子里。不过这也说明了用刀子将纹路刻在纸板上正是印染的基本工序。

  岛尾发现刀子堆里露出一把刀长10 公分左右的木柄刀,便马上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虽说刀柄被染料弄脏了,但岛尾还能认出那是他曾用过的。自从他被逐出百合泽的家门,这把刀已被扔在这个罐子里一年半了。

  握着刀柄的岛尾不由得又悲从中来,而刚才那股来自心底的狂躁与冲动再次急剧膨胀。此时在岛尾的心里既有愤怒,也有憎恨,同时还搀杂着嫉妒的成分。其实岛尾从来就很厌恶百合泽。冷酷、阴险……给过往的弟子硬加上剽窃其作品的恶名,从而断送新人的未来,这就是那个家伙的标准手段。

  可是世间却对这种装腔作势、本该遭到唾弃的人冠以天才、巨匠之名奉若神明,这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本来只要日后稍加磨练,自己也是可以创作出与其仲伯不分的作品的,而他却大权在握,把自己看得连猪狗都不如。这太不合理了,自己想不通,也绝不会听从这种安排。

  岛尾发疯似地四处挥舞着刀子。刀尖碰到了挂在那里晾干的布料,那布料的一端就被割开。他又用刀向上挑起张布架的楔子,刀刃一碰到晾晒竿,那被切成两片的布料就哗啦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从这里可以看见前面的庭院。宽敞的院子被工作室和正房围着,形成“] ”形。工作室门前是水泥地,正房那边是一片低矮的植物,其间点缀着一个小喷水池,院子深处连接着杂树丛。那里也说不上是百合泽的私人领地,不过竹墙间开着一扇柴门,那里有一条通向林间的小径。

  那推开柴门走在林中小径上的人影,映入了岛尾的眼帘。那人身着泛黑色的和服,拄着一根红褐色的拐杖。

  这以后的几秒钟,岛尾感到一阵目眩。他先屏住气凝神观望,将右手握着的刀子放在了左臂间夹着的包袱里。

  在门口里面的装饰框边,先前脱下的雨衣被揉成一团儿丢在那儿。现在岛尾匆匆地把它披在身上,然后轻轻地没有一丝声响地推开了工作室的玻璃窗。

  岛尾双手把包袱紧紧地抱在胸前,缩着身子横穿过庭院。暮色渐深,但夜空中还残留着些许微弱的白光。岛尾觅着百合泽的步迹走入了树林。树林里笼罩着更深的夜色,不过,还能辨出树木的轮廓。大朵的绣球花簇拥着开在小径的两旁,今年开的是淡藕合色的大花瓣的花。

  岛尾一阵上坡、一阵下坡地走在窄窄的土路上。眼前还有一些依稀可见的小径,不过主要的路只有一条。岛尾对这一带的情况还算比较了解。还是在作百合泽的学徒的时候,有一阵子百合泽迷上了天然染料,结果岛尾就得日复一日地穿梭在林子里,为他收集做原料的东西,诸如栗子壳儿啦、柿子叶啦这一类植物。

  他的脚边有生长茂盛的白山竹。走在潮湿的林间小径上,要时刻当心脚下,不然就会总是滑倒。当岛尾走到另一个下坡时,认出了前方缓弯处的百合泽那略显得小了些的背影。

  此时,百合泽正站在一棵粗壮的枞树旁,舒展全身地抬眼看着树梢。

  他脚踏木屐,手拄拐杖,是在林子里散步时偏爱的装束。可能因为被岛尾的突然来访搞得心烦意乱,所以他才来林子里散散心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消一会儿,岛尾之类的影子就会从他的脑海里消失,而他又会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岛尾把小包袱放在了白山竹的花丛上,从打结的地方拔出了刀。他将刀刃朝上握在手中。一步,又一步,岛尾一步一个脚印地下了坡。心跳在加速,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百合泽丝毫没有觉察到周遭的变化,在他的脚边,野百合正绽放着洁白的大花蕾。

  百合泽在无意间回过头时,才发现岛尾从后面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他逼了过来。而此刻百合泽那惊恐万状的表情,也深深地印在了岛尾的眼底。岛尾二话不说,低下头,攥着刀野猪似地向百合泽撞去。从持刀的手上,他能够感觉出刀子已经捅进了对方的内脏。对方一声未吭。岛尾猛地拔出刀,鲜血从百合泽身体里喷了出来,但也不是非常多,有少量的血沫飞溅在岛尾的脸上,刀刃已经被血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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