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怔。
她接着说:“问我今晚吃什么。”
我一脚急刹车,车子屁股猛地一翘,就这样停在路中间。离前车还有十来米,后车却差几公分就要撞上来。
斯琴吓了一跳,骂道:“你发什么神经?”
我声音发颤说:“把手机拿给我。”
她不悦道:“干嘛啊?”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拿来。”
后面那车不断闪着大灯,发泄对我急刹车的不满。斯琴一边侧着脸往后勾,一边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又骂了一句:“神经病。”
我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抢过手机,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翻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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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9 12:14
今晚吃什么?
我的心脏似乎被从天而降的鹰爪,一把攫住,停顿了三秒,突然又嘣嘣嘣狂跳起来。不用打开老六的手机对证,这个号码我记得,就是那个女人的。那个在一年半前,死于车祸的女人。
黄淑芬。
车厢里,一阵格格格格的声音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来自于老六,而是来于我自己。
斯琴奇怪地看着我,皱眉问:“你怎么了?”
我明明是想要回答她的,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好像有谁在我嘴里糊了把水泥。
她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说:“没发烧啊,喂喂,你是撒癔症,还是发羊痫风?”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只好闭上眼睛,不断喘气。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红灯已经变绿,我身后的车子纷纷打着右转灯,要变道前行。
再呆下去的话,交警就要来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给无力的手脚鼓了点劲,踩下油门,慢慢压过斑马线,向右边的路旁停靠过去。
路上车流如梭,好不容易停了车,我已经满头大汗,她则是满头问号。
斯琴抢回手机,骂道:“干嘛啊你!干嘛停车啊?你就是怕我缠着你讨债,也不用装神经病啊!我说你,玩点技术水准高的好不好?
我顾不上回答她,只是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我摇下车窗,让新鲜空气灌进来,心里却还是像汽车尾气一样,乱糟糟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上老六家之前,我是一边自嘲,一边把手机电池拆掉的。对于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男青年来说,这样的行为都很难以理解,属于神经质的范畴。
可是现在看来,我当时之所以会这么做,却是出于人类的本能,一种对未知恐惧的规避。就好像坐在飞机上,我们总会忍不住地害怕,而不管航空公司怎么昧着良心宣传,说搭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方式。
困扰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为什么斯琴的手机,也会收到这该死的短信?难道说,黄淑芬就像是一种病毒,会随着某种介质而传播,然后越演越烈,直到把人逼疯为止?
或许,老六的精神崩溃、突然消失,就是我即将面临的下场。或许,老六,还有他的姘头果果,根本不是搬走了,而是被黄淑芬带走了……
我紧紧咬住自己的拳头。不,不是这样的。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一种完全相反的可能。
我扭头盯着斯琴,想从她脸上看出破绽。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忍不住的笑,对现在的我来说,都像是云层降下来的天使,赐予我最亟需的解脱。
五秒钟过后,她笑了,她真的笑了!扑哧一声,我一辈子也没看见过这么甜美的笑。
我激动地抱住她的肩头,狂喊道:“恶作剧,所以这是恶作剧对吧?是老六跟你串通起来吓我,对不对,对不对!?”
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以来,我从未如此热烈盼望,盼望自己是被人戏弄了。这是因为,与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相比,被骗的那一点点挫折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我紧紧握住她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真诚地说:“你说吧,这是你们的恶作剧,对吧?我不会生气的,绝对不会。现在你只要认了,我马上请你跟老六吃饭。鱼翅!吃鱼翅好不好?”
斯琴皱着眉头说:“鱼翅,鱼翅当然好了,可是恶作剧……什么恶作剧?”
她的演技不错,但我不会上当的,我直视她的眼睛说:“你知道的。”
她也同样看着我说:“我真不知道。”
我不相信地问:“那你刚才笑什么?”
(十一)
“刚才?”斯琴想了一下说,“哦,刚才,刚才你的表情跟弱智一样,有多好笑你不知道。”
她在说话的时候,我一直观察她的神情,却看不出任何破绽。如果她的演技那么好,就应该去玩更大的骗局,而不是戏弄我这样的小人物了。我虽然万分不情愿,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承认,恶作剧,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
“唉……”我颓然叹了一口气。
斯琴把我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推开,不悦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不会真的脑子有病吧?”
我心灰意冷,懒得跟她解释,想了一想,便探身从后座拿过两样东西。我先把月饼盒交给她,又掏出装着手机的保鲜袋,示意她自己装上电池。
她左手托着月饼盒,右手拿着保鲜袋,莫名其妙道:“搞什么啊?”
“你自己看吧”,我一边挂檔,一边说。让她分享一下我的恐惧吧,我是这么想的。反正她收到了黄淑芬的短信,她本来就卷进来了,这不怪我,要怪她自己倒霉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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