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话筒里突然出现一把男声,苍白干燥,公事公办,没有任何表情。
我赶忙回应道:“你好你好,请问是那个,那个小李私人侦探所吗?”
没有回应。
我对着话筒说:“喂喂?”
电话里仍然没有响应,就好象说完那句您好之后,那边的人突然消失了。我不禁觉得奇怪,作为一个想要赚钱的机构,这不是该有的服务态度。难不成,小李真的搬走了?还是我打错电话了?
就在我想再确认一次号码的时候,毫无预兆的,那个苍白干燥的声音再次响起:“您好,很抱歉,从今年4月1号开始,我们不再接受新的委托。”
这一点对话,斯琴把头凑在话筒旁,也都听见了。我跟她对视一眼,然后斟酌着回答:“呃,你好,我这边不是来进行委托的,我呢,是你们一个旧客户的朋友,想要咨询一些跟他有关的事情。”
那一边又安静了几秒,才开口问:“您好,请问您朋友的名字是?”
我报上老六的名号:“席克斯。”
(十四)
对方又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我有经验了,耐心等着他回话。谁料到,等了两三分钟后,却突然吧嗒一声,接着是急促的忙音。我不禁皱起眉头,那一边,把电话挂了。
刘德华说过,今时今日,这样的服务态度是不够的。
我把话筒搁上,正准备再打一次,电话却突然铃声大作。我迟疑着接了起来,对方却不是刚才那人,换了一把热情洋溢的年轻男声。
这个新的声音说:“您好,请问是席先生的朋友吗?”
我意外之余,对着话筒点头说:“是的。”
对方显得很开心,问道:“您好,请问贵姓?”
我回答说:“免贵姓陆。”
对方连声问道:“陆先生,您是要咨询跟席先生相关的事宜吗?电话里怕说不清楚,不知道您能不能抽个时间,过来我们这边面谈?不如就今天下午吧,下午您方便吗?”
我被他的热情和一连串问题,搞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说:“嗯,啊,方便吧……”
话筒那边更加兴奋,加快语速道:“好的,我们的地址是南山区蛇口新街港口工业区,如果您找不到的话,打这个电话,我来给您指路。我叫阿福,福气的福。陆先生,请您下午务必要来,不见不散。”
糊里胡涂之中,我答应了下午的一场会面。挂掉电话,我发了几秒钟呆。在找到小李这件事上,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有一番波折;事到如今,却是出奇的顺利,不由得让人心生疑窦。
再加上刚才话筒的另一边,两个人前倨后恭,态度截然相反。那一把太过热情的声音,就好严冬时节,下水道冒出的白色热气,引诱你一脚踏空,掉进陷阱。
斯琴着个傻娘们,却没有想那么多。她从柜台拿了笔,就在老六的笔记本上,唰唰唰记下刚才的地址。
我挠了一回头,问道:“喂,你说我们下午过去不?”
“去,必须去!”,她抬起头来,脸上是不容分说的表情,“要不去的话,我那八万块怎么办?”
“呃……”我迟疑着没有表态。
斯琴激将道:“男子汉大丈夫,你不会怕了吧?”
我解释说:“不是怕,是觉得有点蹊跷。”
她哼了一声说:“我看嘛,不是有什么蹊跷,其实你就是跟老六一伙的,你根本就知道那王八蛋在哪,所以不想去找,对不对?”
这娘们胡搅蛮缠的,我给她说得头大,不耐烦道:“好好好,谁不去谁是丫环养的,去,现在就去!”
斯琴高兴得一拍手,做了个端枪的动作,大喊:“gogogo!”
我颇为意外地看她一眼,回应道:“Roger that!”
车子走滨海,再转后海,很快就到了蛇口。一路阳光灿烂,斯琴情绪高涨,从头到尾,一直在哼着小调。说实在的,她人长得精致,嗓子却太粗犷,又偏偏爱唱些哀怨婉转的情歌,杀鸡用牛刀,听得我心里难受。
不过,她的兴奋,我完全可以理解。我们要去的这家侦探社,神通广大到可以跟死人联系,那么,找老六这么一个大活人,更不在话下了。
可是,这傻娘们太傻太天真了,没有想那么多。我所担心的是,第一,对方已经声明,不再接受新的业务;第二,就算人家真的愿意帮忙,那么,要付给对方多少钱呢?
老六的那笔余款是八千块,如果当成前六后四,那么预付的是一万二,加起来刚好两万。
看斯琴这不输老六的财迷气质,别说两万,一万就要她的命了。就算我承担一半,那也还要五千……
我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她这会儿正在用大大咧咧的腔调,唱王菀之“我真的受伤了”。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活泼可爱,我实在不忍心打断。
算了,或许是我自己想太多,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呢。
“电话响起了,你要说话了,还以为你心里对我……”她唱到一半,突然指着前方的路牌,喊道:“你看你看,蛇口新街耶!”
我点点头,顺着车道右转。这条街虽然叫新街,其实一点也不新,两边都是老旧的楼房,感觉像是改革开放之初,最早建起来的一批。
我一边开车,一边左右张望,斯琴翻看着笔记本,念叨道:“港口工业区,港口工业区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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