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料到,后座的黄氏母夜叉却发难了,她冷冷地说:“昨晚你们不是讲,认识到小白脸老家的路吗?还是说你们在骗我?”
我一时语塞,斯琴靠在座椅上,低声问我:“自己认路的话,你有几成把握?”
我皱着眉头说:“呃,三成吧。”
斯琴无奈道:“那也没办法了,走着瞧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那好吧。”
开着公司配的二手车,载着前天认识的女人、昨天认识的女人,还有一条卷毛狗,走在来过一次的陌生县郊。虽然握着方向盘,却不知该往哪开。
看着挡风玻璃前,越来越冷清的县道,我突然想到,其实我们都坐在命运的车子里,我们都是乘客,不知道司机会往哪开,甚至,不知道司机是谁。
呃,别是黄淑芬就好了。
在尘土飞扬的乡道上走了一个多小时,经过好几个似是而非、让人无比困惑的路口,远远的,我发现了一个蓝得很旧的路牌。路牌上面写着“席屋角村”,还画了一个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
Lucky!
我兴奋地喊:“找到了,我找到了!哈哈哈,我这人肉GPS可不是浪得虚名啊!”
斯琴也开心地鼓起掌来,然后又问:“路牌上画的是什么啊?”
我沾沾自喜地介绍:“客家围屋,是他们席家老祖宗建的,现在估计成了什么文化景点吧。”
斯琴好奇地问:“围屋?就是被外国当成导弹发射基地的那种吗?现在还有人住围屋啊?”
我点头道:“有,当然有了。去年我来的时候,他们一家老小都住在里面呢,左边是姑姑家,右边是叔叔家,热闹得很。而且远近几十里的山上,就他们那么一个围屋,所以连电线杆到现在都没架,别提电视什么的了,挺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斯琴指着旧路牌下面,一个铁皮红字的牌子说:“你看你看,还有个观音庙耶,要不要顺路去拜拜?”
黄氏母夜叉在后座冷冷地问:“还走不走了?”
斯琴撇了一下嘴,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踩下油门。
车子向左拐个弯,脱离了乡道,爬上通往围屋的山间小路。这样的黄泥路依山而建,只有一辆车的宽度,左侧是山,右侧是悬崖。
隔上一段路,会修一个向外凸出的空地,如果对面来了车,就必须有一辆停在空地上等,这样才能顺利通过。
黄泥路上黏糊糊的,还有昨天暴雨的痕迹。我抬头看了看天,幸好今天天气不错,要不然来上昨天那样的一场雨,就算我没把车开到沟里去,来个泥石流、山体滑坡什么的,那我们就被困荒山野岭,来个柯南真人版了。
山路弯弯曲曲,上坡然后是下坡,下坡之后继续上坡。山那边的白云像绵羊一样慢慢地走,云影在山坡间移动,树木一下变得墨绿,一下又明亮起来。如果是一次郊游,这样的景色倒挺让人心情舒畅。
在山路上走得虽慢,倒不担心迷路,因为路只通往一个方向。斯琴一直默默地看着窗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问:“咦,怎么路上车那么少?”
我这也才觉得奇怪,上次跟老六一起来的时候,往山里走的车还挺多的,隔不了多久,就有心急的司机在后面打闪光灯。可是今天从路口走进来,已经有五十分钟了吧,硬是一辆车都没看见。
斯琴压低了声音说:“喂,你不会走错路了吧?”
我看着前方不远的河谷处,发黄的河水上一条狭窄的水泥桥,肯定道:“没错,你看,我认得那道桥,桥过了再走一会就到。”
斯琴还想说什么,转过这个弯,前面的山道上出现了一辆大卡车。卡车外被厚厚的泥土包裹着,跟这山仿佛浑然一体,走得又慢,不仔细看的话,简直以为是路上一块大石头。
我看见前面不远有一块空地,赶紧踩一脚油门,抢先到那里停了。大卡车慢慢开了过来,司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打着赤膊,抽着烟,朝我友善地点头。
大卡车从我左侧开过的时候,司机从高高的驾驶楼伸出头来,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大声道:“老板,是不是去观音庙烧香啊?很灵的!”
我笑着说:“不,去席家大围屋。”
司机吐出浓浓的一口烟雾,看不清表情,好像听见他说了半句:“原来是记者啊,我跟你讲……”
在卡车引擎的轰鸣中,两辆车交错开远,我也就没听清他下半句话。他把我当成记者了?难道说这样普通的景点,还常有过记者来拍照?
卡车在后视镜里越变越小,我耸耸肩膀,继续开车。车子跨国那条简陋的、据老六说是苏联援建的水泥桥,到了河的另一边。我喝了一口水,向后面沉默了一路的富婆报告:“黄小姐,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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