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登里!」
我冲进她的房间,然后当场傻住了愣在原地。破碎的镜子、被划开断成两半的书桌;黑暗中一身红色的人影缓缓回过头来——
是母亲大人。她的双眸透出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气息,而她的右手,沾满了红黑色的液体而变得湿淋淋的,那些液体顺着手臂从指尖如水滴般一滴滴落下。
榻榻米拖着一道血迹向屋内延伸。我顺着这条血迹往屋内看。
「……啊、啊……」
我的喉咙不自觉地发出了嘶哑的呼吸声。
美登里的睡衣、一头长发的发梢、白皙的肌肤全都沉浸在红色的血泊当中……
——美登里……怎么会这样……
耳边回荡着体内血潮嗡嗡窜流声。母亲大人不知道对我说了什么,好像是要我去叫什么人——不知道是警察、救护车,还是狩井家的人——但我没有听清楚。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靠近。耳边接着出现哪个女孩的哭叫声。一切听来就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那头的声音……
我的膝盖忽然失去力气,跪倒在走廊上。地板冰冷的触感将我拉回现实。这一刻,我才终于听见自己的咽喉放出了哀嚎。
第一卷 第六章 干裂的血块
狩井家的人来到朽叶岭家宅邸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过后。
我蜷缩在自己的寝室角落,环抱着膝盖。忽然间,南侧的门被拉开了,几个身着白衣的熟悉面孔一个接一个地闯了进来。我带着疑惑的眼神抬起头来,看到头两个进来的人端了一尊金属制的大鼎,后面一个人则端着放了香炉跟香木的盆子进来。
「……爸爸?」
我茫然地抬头望着这三人。狩井俊郎——这人是我的生父,他是狩井家本家的现任族长,另外两人也都是狩井支系的族长……为什么,他们会在这时候……
「真画先生,请您快点起来准备了吧。」父亲态度疏远地说。
在我出生后不久,随即就被过继给朽叶岭家当作养子,因此这个人对我而言没有亲人间的那种羁绊,不过就是狩井家的其中一个男人而已。然而,这一刻我们面对面,我却从他的容貌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因而感到非常不舒服。这人应该才四十岁,但脸颊上却有两道很深的皱纹,看来非常老态。
「我们接下来要举行占卜,您应该已经从夫人那边听说了吧?」
父亲像是要甩开我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般,撇过头说。同时,另外两人也将那一尊鼎搬到了房间正中央。
「……占……卜?在、在这种时候?」
吐出嘶哑的声音同时,我忽然觉得喉咙一阵紧绷。
亚希、夏生,还有美登里都被杀了,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占卜?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脑中像是冰冷泥沼般的意识忽然流入了愤怒的情绪——这些人开什么玩笑呀!这种占卜工作有这么重要吗!
就在我起身正要开口的同时,这三人已经面向西门一齐低头行礼。我回过头,看见这道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母亲大人身穿浅紫色的衣裳,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外。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庞上仿佛可以看见蓝色的静脉在皮肤下浮现。她的眼窝凹陷泛黑,那一身小袖和服的右侧袖口,微微露出的手掌上似乎缠了一段绷带。
我将原本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身体靠在墙上,别过头不看母亲大人。
她右手上的伤是被杀死美登里的人所伤的……提出这种说法的就是母亲大人自己。她说她在跟凶手扭打的过程中受了伤。凶手在听见我脚步声的那一刻逃走了——这个凶手能逃到哪里去?
除此之外,整个详细经过我就不得而知了。这两天,我几乎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也没去学校,一个人闷在房里。
我已经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又该相信谁了。
「真画,」母亲大人带着孱弱的声音说:「坐到未申方位,把香炉点上。」
我紧咬着下唇,凝视着自己的脚尖,一会儿之后才往聚集在房间中央的四人那头走去。
「为什么……现在要举行占卜工作呢?」
「这是为狩井家做的捣蛇头占卜。」狩井家的三名族长中最为年长的一人开了口。他以正坐姿势坐在那尊鼎的东侧。
捣蛇头占卜?这是……我想起来了,这是要从狩井家的四个家系中遴选出下一届继承本家地位的占卜工作。
「为什么只有三个人?」母亲大人问。
朽叶岭家的占卜一定都是由四个人操持,然后再加上我跟母亲大人,一共六人举行。对此,父亲带着令人不快的闪亮眼神说:
「……西家的不能来……夏生,不在了。」
「说起来也差不多该轮到西家了。」
「是啊……」
西家的族长夏生死了,因此没有人可以代表西家继承本家的地位,所以才需要占卜决定吗……
「真画,去把西方的洞补起来——用土堆,上面再插上一根木桩。」
在母亲大人的指示下,我在西侧的空位上铺了一张大面积的和纸。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做。在纸上铺了一层土之后立起了一根小小的木桩。木桩上头用黑布缠起来,用老旧的钉子固定。
这是象征着朽叶岭家正在服丧的木桩呀……我的胸口忽然被一片汹涌的暗潮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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