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他平时不爱说话,人又老实好相处,却也难保人家就不对他这个夜宿在田里的起疑,有解释的功夫还不如想法子把事情弄清楚,这才是他老崔头的性格。
再入夜,老崔头连觉也不睡了,烟也不抽了,就摸黑坐棚外专心致志的四下里寻摸,隔会儿就闷头转上一圈,奈何顾不过来所有田地,就只能看守着离他家不远的这几户,尽些绵薄之力了。
每当走到东头矮井房他都会多停留会儿,心里总感觉破坏的人还会来这附近。
果不其然,到了一点多钟的时候,老崔头又听见从东头传来了细细低语声,这次有了经验,他特意拿了根棍子防身,也是为了增加自身的气势震慑对方,即便真是孩子,有如此心性也不可小觑了去。他压着步子不急不缓的靠近到矮井房,刚打算大吼一声先发制人,突然低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他看见自对面不远影影焯焯过来一庞然大物,把老崔头惊的手里棍子都掉了,砸在脚面上愣是没觉着疼。
该怎么形容那庞大的家伙呢?像是个人形,但却不准确,两条巨腿,粗壮的身体,看不到胳膊在哪里,更看不到脑袋,似乎他的脑袋就扎在天际里一般,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蹦跳着,可落地时悄无声息,他似是黑色的,但却又无法融入到黑夜里。
随着庞大的物体渐渐移近,老崔头心口就像糊上了一层冰,拔凉拔凉的,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田里的幼苗苗经这么一踩全完了,再者他想这大块头会不会想毁了整个村子,他又该怎么办。
眨眼间还没待他思忖好,大块头已然近至跟前,老崔头跪倒在地闭了闭眼心道认命吧,早死早超生也没啥不好,他以为自己会先吓死,可真当亲见着那只大脚抬起,又从头顶即将压下来的那刻,他心中竟是无比安然的,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不过就是打了个冷颤而已。
老崔头慢慢站起身,眼神一直追随着那庞大身躯直至消失不见,这才明白原来那大块头就像个影子,是摸不到触不着的。
然而在他经过后,自矮井房内接连钻出了一窝刺猬,两只大的在前,一排小的在后,约摸有二十来只,陆续经过老崔头的脚边,全都排的整整齐齐的在田垄上极速行进,领头那个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身子一直颤颤巍巍的,好几次都从田垄上滚落,滑稽的模样把老崔头都逗乐了。
回到棚里他琢磨了半宿,发现记忆深处好像有谁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是关于青苗神护佑庄稼驱赶鬼怪的段子,难不成今晚那大块头就是所谓的青苗神?再细想那窝受惊的刺猬,怕就是破坏幼苗的罪魁祸首吧。他知道刺猬是五大仙之一,却真不敢信这东西能修炼的会说话,只是青苗神他都见到了,那些鬼怪妖精还能有假?
老崔头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天亮后顶着双黑眼圈回了家,老伴问怎么了,他叹口气也没多说,躺床上蒙起被子就呼呼大睡。晚上吃过饭,老伴问还去田里吗,他摇了摇头,索性背着手溜达到邻居家下棋去了。棋隐上来,时间如弹指,玩到了十二点多一算战绩,开五局输四局,把老崔头郁闷的呀,推开棋盘就回家了。
一进院,竟然屋里黑乎乎的连个灯都没有,不像老伴的性子啊,平常他不下田时无论玩到几点都给留灯,今天这是犯什么别扭呢,又没停电。老老崔头边嘀咕边开门回屋,摸索着想把灯打开,结果才刚摸到墙,就猛然让一只冰凉凉的手掌给按住了,那手不仅凉还抖,抖的他五脏六腑都忍不住跟着一起颤,倏地有张大脸凑了过来,几乎与他鼻尖对鼻尖,温热的气喷薄在脸上,她说老头子,我在田里遇见鬼了。
原来晚饭后老崔头前脚刚走,他老伴就去田里照看了,都是庄稼人,自家的地放着一天不管不顾终究放不下,老太太也不急,一路慢腾腾走着,路上碰见几个爱说的又聊了会儿闲话,等到了地方天已然暗了,这时还有好几个人在田里忙活,她也忙从棚里找出电筒挨排照着看苗。一趟下来有点累的慌,老太太就打算回棚里休息休息再回家,怎知不小心竟睡着了,还做了梦,梦里有个细细的声音不停在耳边谩骂,把她急得一下就醒了过来。
棚里的灯不知啥时灭了,四周黑咕隆咚的,静的都能听见胸口突突的跳跃声,老太太刚想走,黑暗里就传来一句尖细的咒骂,声音像个男童,可话里的内容可真不是孩子能说出来的。老太太开始以为外面有人在吵架,出门拿手电一照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那骂声在空旷的田里听的特别真切,一直在怨怪有人坏心眼,不管他家人死活,引来仙家人对付他们家,害他儿女都快饿死了。
老太太越听心越惊,知道这是碰见鬼怪了,可愣是咬破了嘴唇都没敢叫出声,生怕打草惊蛇把命交代在这儿。她瞅准地形一点一点向小路上挪,内心觉得离开田地就没事了,只不过刚顺利上了小路就呆呆定住了,她看见路口那家的房子上坐了个人,曲起的双腿比房子还高,身体在半空中,再往上应该就是脑袋,只是任凭你怎么看都不会看见。老太太此时再也受不住刺激的叫了出来,啊的一嗓子拔腿就跑,腿脚变得比任何时候都灵便,而那大家伙也偏巧在此刻站了起来,正与她迎头碰撞,大脚自她身体穿过,一蹦一蹦的直往田里行去。
老崔头听完好一番安慰,他没想自己偷懒倒让老伴带受过,想必这也是他家的劫数吧,无意得罪了那窝刺猬,还轮流碰见青苗神,把从不爱掉眼泪的老伴都给吓哭了。老太太了解了前因后果也是长吁短叹,两口子好容易挨到天亮,互相壮胆又去了田里,看见幼苗都长得很好并没遭到破坏,老崔头稍稍放下点心来,忽听身旁老伴低呼一声,他忙回头看去,只见田垄间仰躺着一具小小的尸体,白白的肚皮,浑身带刺,四只僵硬的缩着。老崔头和老伴默契的对视一眼,均对着天际拜了三拜,心念阿弥陀佛禾神保佑,心底的恐惧一瞬全都消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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