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透的浅褐色短外套下面,是同样湿透的黄色衬衫。警察一掀开盖在死者脸上的布后,我看到的是一张没有生气的苍白脸庞,湿湿的长发贴在失去血色的脸颊、额头上,半张开的嘴唇同样一点血色也没有。尸体的双眼紧闭,让我吃惊的是——
尸体的整张脸上,画着好几条异样的线——
“……啊!”
我忍不住低声轻呼。
啊!这个是……这个女人是……
站在我旁边的,是带着狗散步的中年男人和穿着慢跑装的年轻男子,他们和我一样注视着横躺在担架上的死者的脸。大概和我一样,他们也是被警察叫来确认死者身份的吧!
年轻的男子一看到尸体,就一面摇头、一面后退。
带着狗的男人则是张开嘴巴,发出“噢”的声音,然后说:“这个人是_”
“你认识吗?”
警察问那个男人。
“是和我住在同一个街区的……”
男人一边频频抚摸下巴,一边回答:
“住在下面的鸢寺町的老房子……姓什么来着呢?唔……好像是上田还是山口什么的……”
是井上。我没有出声,只在心里默默地这样说。
是井上,井上奈绪美。
这就是她——这个死掉的女人的全名。我知道这个人。
这个女人——井上奈绪美,三十四岁,和老母亲同住,两个人住在鸢寺町的一间独栋楼房里。没错,这具尸体——就是那个被*****附身的女人……
昨天晚上的深夜,或许她是在被*****附身的疯狂情况下从家里跑出去,跑到前面拦砂坝旁边的那个洞穴里,最后自己跳进暴涨的河水中……
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
附身在她身上的*****开始发作,她就会失去自己,陷入疯狂的状况,做出超出常规的举动。她会深夜在外面徘徊,也会做出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三天前我便亲眼看见她的奇怪行径,我确实地看见了。
宝月清比古所进行的驱除恶灵的行动,似乎没有发挥功效,所以她的身心一再受到*****的控制,以致于昨天晚上终于发生了让她失去生命的不幸结果吗?——我的这种说法或许会被指责为迷信的言论,但是,我也只能点头接受指责,因为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愈有人否定这种想法,认为这是愚蠢的言论,我就愈相信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如此就算——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有这么恶劣的感觉呢?
为什么那个女人画在脸上的线条颜色不一样呢?
4
“*****”是恶灵的名字。用“妖魔”来称呼“恶灵”,应该也无不可吧!
但是,为什么我要用*****来代表恶灵呢?理由就是我不知道恶灵的正确名字。不过,就算我知道名字,也不可能把名字写在这里。其实最重要的问题是:我根本不认为可以用我们所能理解的表音文字或记号,来正确地表现恶灵的名字。
如果是“类似东西”的名字,那么以前应该不只听过一次,也曾经试着学习听到的内容,把“类似东西”的名字说出来。虽然不能完全正确地发出相同的音了,但是至少可以学得很“类似”。不过,我就是不知道要如何用手边的文字做表记。
所以,我才会在此使用“*****”这样的记号,来表示那个东西,虽然这不是聪明的办法,可是总还是一个办法。使用*****的用意就在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用意了。
5
“*****是水妖的一种,说是水的恶灵,应该比较容易懂吧!”深泥丘医院的石仓医生如此对我说明道。
“*****”
我学着医生,尝试用嘴巴发出相同的音,可是,就是发不出那样的音。那不像我所知道的任何国家的语言,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连结。至少医生所发出来的子音和母音,我觉得并不存在于我所知道的语言里。
“你不知道吗?”
石仓医生一边摸着左眼上的茶绿色眼罩,一边问我。我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微妙情感,好像很讶异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我今天才知道。”我很老实地说:“水的恶灵,是吗?唔……”
“虽然说是*****其实这也不是正确的名字,只是为了方便说所使用的近似名字。我也不知道‘那个东西’的正确名字,而且即使知道了,也绝对不能说出来,因为‘那个就是那样存在的’,这样明白了吗?”
“唔……是。”
我虽然点头,其实一点也不明白。
不管是“水妖”还是“水的恶灵”,听到那样的名字后,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河童。
“河童是妖怪,不是恶灵”,或许会有人这样纠正我,可是我马上联想到的就是这样,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接着想到的是人鱼或半鱼人。说到半鱼人,全世界最著名的大概就是环球影业公司拍摄的“大亚马逊的半鱼人”吧?不过,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印斯茅斯镇之影》,在很久以前就让我印象深刻了。再说到印斯茅斯,就是统治那个港口小镇的克苏鲁之神,就是父神达贡(注: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Howard Philip Lovecraft)是知名的恐怖小说家,他的小说《印斯茅斯镇之影》(The Shadow Over Innsmouth)中,创造了克苏鲁神话。其中的父神达贡(Dagon)是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半人半鱼的神只。)——就这样,我的想像力无边无际地扩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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