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和那头皱缩在茧里的老太婆一样糟糕。
埃勒里将他从书架上找到的《圣经》放到一边,转向他久违的打字机。
两个小时后,他检查自己刚刚写出来的东西。那东西很粗糙,一共有两页零十一行,有许多的X号和删改,没什么精彩的内容。例如有一处,他本来要写“桑伯恩”,结果却写成“范霍恩”。还有,他故事中的女英雄,在出现了两百零六页之后,也突然变成一位老女童子军。他把这两小时的工作成果撕了,把打字机盖上,为烟斗装上烟草,倒了一杯威士忌,溜达到了走廊上。
现在的雨下得更大了,游泳池看起来像月亮,整个花园则像一块黑色的海绵。不过,走廊是干的,他坐在一张藤椅上,看着打下的雨点。
从这里,他看到打在主屋北侧门廊顶上的雨水。有好长的时间,他只是静静地看,没有目的,也没有受到不平情绪的影响。那所大房子和他的脑海一样,都处在黑暗之中,如果那老妇人还没睡,她也许会把灯打开。埃勒里想,她会不会和他一样,也在黑暗中坐着?她会想着什么事情?
究竟在那里坐了多久,埃勒里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是当它发生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站着的,烟斗和散落的烟灰躺在地上,在空酒杯的旁边。
他睡着了。后来被惊醒。
天还在下雨,花园成了一片沼泽,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接着,他又透过雷雨声再听听。
那不是雷声。
那是一辆汽车引擎的声音。
一辆车子向主屋这边开来,从南边,从范霍恩家的车库。
它出现了。
——是霍华德那辆敞篷车。
有人在为冷引擎做预热——踩着离合,并且不断一下一下地踩着油门。不管那人是谁,他对车的了解一定不多,埃勒里心想。
不管那人是谁。
当然,那一定是霍华德。
——霍华德。
当车子有一半进了大门前的停车廊时,引擎熄火了。
——霍华德。
埃勒里听到启动器突然发出哀鸣的声音,引擎没有发动起来,过了一会儿,启动器不再哀鸣,他听到有人开门跳下车的声音。一个黑影很快地冲到车子前面,掀开引擎盖,过了一下,一线微弱的光亮起,在引擎中搜索。
是霍华德,没错,是他那件长外套。
他要去哪里?车灯前迅速移动的黑影,显出狂乱的动作。这么晚了,雨这么大,霍华德要“狂乱”地上哪儿去?
忽然,埃勒里想起,几个小时前在书房里霍华德的表情:挤在一起的嘴唇、瞪着的眼睛、直呆呆的眼神、太阳穴部位的跳动——还有他爸爸所说的,有关康哈文侦探事务所的调查发现、他猛力地转身离开书房、走上楼时的不规则脚步声。
“可能将亲眼看到一次失忆症的发作……”
埃勒里冲回客房,不停下脚步地把灯打开,花十五秒不到的时间,拿了自己的上衣,然后再跑出去。
但是,那车子的引擎已经重新启动了,引擎盖放了下来,车子已经开动了。
当他从花园里趟着雨水飞跑过去时,他张开嘴想大声喊叫,但是他没有,因为那是没用的,霍华德在风雨和引擎声中,不会听到他的叫声。车灯已经开上宽阔的车道。
埃勒里飞快地跑着。
他只希望车库里会有一辆车子上有钥匙。
第一辆……钥匙插在启动器上!
当他开着莎丽的敞篷车冲出车库时,他在心里感谢着她。
从屋里出来奔跑了一段,他已经被雨淋湿;再开车出来十秒钟不到,他已经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车子的顶篷是打开的,他一直在找控制开关的按钮。过了一会儿,他放弃了,他已经湿得不能再湿了,况且在螺旋般蜿蜒的山路上开车,需要更集中注意力。
公路上完全看不见霍华德敞篷车的影子,埃勒里在宅院外入口处的北山丘路上,踩了一下煞车,考虑要往哪个方向走。
右手往山丘路的方向,完全看不出任何迹象。
但是在左边往北的方向,却似乎有模糊的车尾灯光。
埃勒里驾着莎丽的敞篷车往左做了个大转弯,然后踩下油门。
刚开始,埃勒里以为霍华德朝着红木林区去,也许是奎托诺其斯湖——他忏悔的地方,或是法利赛——通奸原罪开始的地方。在失忆的情况下,霍华德可能会受到某种朦胧的催促,回到精神危机源头的现场。当然,这个假设的前提是:前面的车灯是霍华德,如果前面的人不是霍华德,那他就是往南朝市区开去,真是这样,埃勒里就永远找不到他了。
埃勒里更用力地踩油门。
时速六十五英里,他渐渐接近了。
他想,如果前面那车子只是一个邻州来的醉汉,刚好在埃勒里开出路口时经过,那么这醉汉将顺便把埃勒里辉煌的过去,画上一个难看的休止符。
雨水顺着他的鼻子流下来,他的鞋子湿透了,使得他踩着油门的右脚老是踩滑。但是他继续加速,忽然,在很快的速度下,他看到自己所跟的车子的煞车灯亮了,他马上也踩煞车。那车子为什么慢了下来?
前面路口一闪一闪的交通灯回答了他。就在同时,前面的车子猛地向左转。不过,就在那一刹那,埃勒里的车灯正好照着前面的车,他看到,前面就是霍华德的敞篷车。接着,车子就不见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埃勒里·奎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