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敲在路石上的声音不急不缓,听来倒分外清楚,半旧的马车上,赶车的人问道:“老爷,是再走一程,还是先用晚饭?”车内老者掀起帘子,只见他身形微胖,面容可亲,正是狄仁杰:“元芳,狄春,今日就宿这家吧,天气冷得紧,你们也快些到屋里暖和暖和,找些热菜热饭吃了才是。”一面说着,一面下了车,李元芳点头应了,也翻身下马,三人提上行李包袱,进了客栈,这里早有小二将马匹车辆拉去后院安置不提。
用过晚饭,狄春点上灯,又忙着拾掇了一番,小二已在火盆里燃上了炭,少时房内便有了融融暖意,狄仁杰轻轻推开一扇窗户,好让屋外的清新之气透几分进来。
房间在客栈二楼,此时屋外已全黑,越过院墙的瓦片向外看去,因在背街这一面,也不见院外灯火,天空倒显得格外清澈,月光洒在院子里,偶尔听到其他客房的人声和小二进出厨房端送热水之声。狄仁杰仰头望了一会星空,回身见狄春收拾停当,与李元芳仍在屋内,心知自己这些年诸事繁杂,养成了晚睡的习惯,而李元芳、狄春等自也不会早去歇息。狄仁杰心中感慨,道:“赶了一天的路,你们都早些歇了罢。”顿了顿,又略带歉意道:“若不是此次遭贬,也不必才过了年就急着赶路。”李元芳笑道:“卑职本是行伍出身,跟着大人,到哪里还不一样。”狄春也道:“老爷也早些歇息才是,依我看还是这样好,不像在刺史任上,没日没夜的操心。”
狄仁杰呵呵笑道:“你呀,当官的不为百姓操心,那还当什么官,回家倒还清闲呢。”
狄春道:“知道老爷的脾气,我不过白说说罢了。”说得李元芳也笑了。
一时狄春提了茶壶出去要些茶叶,狄仁杰在灯下看信。
信是御史中丞魏元忠亲笔所写,叙了一番故友情谊后,又不免提及朝中局势,言武承嗣蠢蠢欲动,仗着姑母宠爱,想代替太子做皇嗣,所幸天后心知立嗣的重要,在众大臣劝说下,打消了武承嗣的念头。
狄仁杰看得心中忧烦,放下书信,随口问道:“元芳,自启程以来,我们有多日不曾收到朝庭的邸报了罢?”李元芳点头应是。
狄仁杰起身步到窗前,遥望星空,自语道:“‘荧惑守心’,恐朝中又起变故。”
李元芳正不解何意,狄春拿了茶叶进来,恰好听了,一面倒了茶水递与狄仁杰和李元芳,一面问道:“老爷,您说的是什么那,我怎么听不懂啊?”
“哦,我说的‘荧惑守心’是一种天文异象。历朝历代都以天象所示,作为国运、皇家凶吉的警示,在我朝是禁止私习天文的,怪不得你们听不懂,我也不过略知一二,”狄仁杰捋须道:“天空中的火星又称做‘荧惑’,‘心’指的是二十八宿中的青龙心宿三星的中间一颗,这两颗星都是显眼的红色,在空中十分惹人注目,当这两颗星在天空中运行接近时,如火星是顺行的,即由西向东经过心宿附近,便称作荧惑在心,这还不妨;但若火星经过心宿时,逐渐变慢,又变为由东向西逆行,再回到顺行,就像在心宿附近徘徊不去的话,就叫‘守’,也就是‘荧惑守心’。”
狄仁杰一面说,一面指向空中,以手比划:“而心宿三星,中央大星代表天子,前后星分指太子与庶子,火星徘徊不去,则大为不祥,‘海中占曰:荧惑犯心,天子,王者绝嗣;犯太子,太子不得代;犯庶子,庶子不利’为大凶之兆。”
李元芳听到此处,若有所思,问道:“大人是说近日空中有此异象,会有大凶之事发生?”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这‘荧惑守心’非指的是一夕之事,整个现象会历时多日,何况天空中的星象,只以肉眼观之,终有许多还不是我们所能了解的,史上有关‘荧惑犯心’的记载,也有不少牵强之辞。”
狄春怔怔道:“既然如此,老爷还犯什么愁呢?”
狄仁杰叹道:“我担心的是,会有人利用此事,变生事端。汉成帝绥和二年,曾记载了一次‘荧惑守心’:绥和二年春,天文官李寻向皇帝报告观测到了‘荧惑守心’的天象,并建议移祸大臣。汉成帝很相信这种星占,也不懂天象,便要求宰相翟方进去职归乡,二月时翟方进自杀,三月时成帝也死了。这里记载的十分简短,但仔细想想,背后又有多少政治的争斗啊。”狄仁杰看向李元芳,目显忧色,缓缓道:“但愿是我杞人忧天罢。”
一时屋内三人默然,相视无语。
买酒
想是路途劳累,狄仁杰一早醒来,已见屋外大亮,映得窗户纸上一片耀眼发白,穿衣起身去看,原来夜里好一场大雪,将地下、瓦上都积得厚厚的,空中仍不时飘着几片飞絮,窗外虽冷,倒是清冽怡人。狄春、李元芳也早起身过来,此时其他客房中三两个客人也正在廊下观雪,都欣喜今年这第一场雪的到来,又不免担心雪厚地滑,难以赶路。
狄仁杰等三人只得先去店堂用早饭,待看看官道上积雪如何,再作打算。
客栈临街铺门已大开,店堂里坐了不少人,也有附近乡下来赶早市的,因天寒地冻,都早早买卖了货品,来这里喝上口热茶,或是寻了相熟之人,彼此天南海北的侃上一番。狄仁杰与李元芳、狄春看靠门边还有张桌子空着,虽冷了点,倒正好看路上景致。狄春便叫了些馒头和热腾腾的羊肉汤,狄仁杰一面吃,一面饶有兴趣地听店内诸人讲些新闻趣事,李元芳心知狄仁杰最是细心这些民生琐事,也不出言打扰,与狄春聊了几句,闲着打量店内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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